第16章

谢知晚,有婚约了?

还是和这个刚从徐州回来的、像一团火似的少年将军?

萧承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股一直萦绕他的空洞感骤然变成了实质性的、尖锐的疼痛和……滔天的怒意。

他死死盯着窦铮,又看向他身后低眉顺眼、却默认了一切的谢知晚。

原来她之前在云锦阁说的“已有婚约在身”,竟是真的!不是托词!

“未婚夫婿?”萧承衍重复了一遍,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骇人的压力,“孤竟不知,谢家何时与窦家定了亲事。”

三人站在楼梯口,气氛剑拔弩张。

太子萧承衍周身寒气逼人,眼底暗潮汹涌。

少年将军窦铮毫不退缩,像护着珍宝的年轻头狼。

他依旧稳稳地挡在谢知晚身前,声音清朗,甚至带着点故作惊讶的无辜:

“回殿下,末将与晚晚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在徐州时便已定下。这等微末小事,末将想,就不必特意呈报东宫,请殿下御览朱批了吧。”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恭敬,话里的刺却毫不掩饰,“还是说,殿下日理万机,如今连臣子家的婚嫁之事,也要亲自过问了?”

这话可谓是大胆至极,几乎是在明着嘲讽萧承衍管得太宽。

萧承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谢知晚感受到两人间暗潮汹涌的剑锋,轻轻扯了扯窦铮的袖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依赖:“阿铮……”

她微微蹙着眉,目光向下,示意自己的脚踝,“脚……好像更痛了。”

这一声“阿铮”叫得又糯又自然,瞬间将窦铮所有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窦铮低头,果然见她脚踝微微红肿,心口骤然揪紧,立刻转过身弯腰,毫不犹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很痛吗?是不是刚才扭到了?怪我,没早点过来。”他语气急切,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

“呀!”谢知晚似乎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颈。

被他打横抱在怀中,裙摆滑落,她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他怀里。

少年将军身上的阳光气息浓烈,热烈得几乎要驱散楼梯口所有的寒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刚才还锐利逼人的眼神瞬间化为了能溺死人的温柔和阳光,声音也放得极软,带着点哄骗的意味:

“阿晚乖,忍一忍,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他抱着她,仿佛不经意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轻快又带着满满的思念,“我今日刚进京,连府门都没进,就听说你在这儿,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怎么样,见到我,开不开心?”

谢知晚眸光微颤,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笑意,没说话,只是轻轻依偎了一瞬。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在咫尺的萧承衍听得一清二楚。

那阳光明媚、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烈和直白的情意,与萧承衍此刻心中的冰冷阴郁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窦铮抱着谢知晚,这才像是刚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似的,对着脸色铁青,几乎要原地爆炸的萧承衍略一颔首,语气恢复了表面的礼节,却依旧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殿下,末将的未婚妻子身体不适,请容末将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萧承衍回应,窦铮便抱着谢知晚,转身步伐稳健地向楼下走去。

萧承衍僵立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窦铮抱着他此刻无比想夺回来的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谢知晚那一声软糯的依赖。

心口那尖锐的疼痛和滔天的怒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未婚妻子?

他从未觉得这几个字如此刺耳过。

——

那一夜,萧承衍辗转反侧。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底那股恼怒与空洞难以压下,他在多年未曾做梦之后,竟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案牍堆积如山,他正低首批阅。案几旁,清雅的沉香氤氲,墨香静静弥漫。

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身侧多了一抹纤细的身影。

一双素手正安静地替他研墨,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腕。

墨汁轻声荡开,随着他落笔的节奏,细细晕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熟悉的冷梅香气,与他白日里在醉仙楼楼梯间嗅到的一模一样。

他心中微异,抬眸一望。

是她。

明明只是一袭素衣,她却俯身在侧,眉眼温顺,睫羽低垂,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心甘情愿为他守在一隅。

与白日里清冷疏离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的呼吸骤然一紧。

研墨的动作渐慢,她纤长的睫毛微颤,似是不经意般,指尖沾染了些许墨迹,落在他指背。

那一瞬,她抬眸,目光与他相撞,眼底带着旖旎的水光。

烛影摇曳,气息暧昧。

梦中的他似乎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甚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正在研墨的手。

指尖相触,温软细腻。

谢知晚似乎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只是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小知……”他听到自己这样低唤她,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梦境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而暧昧,冷梅香气却愈发浓郁,缠绕着他,仿佛无形的丝线,将他拖入更深的漩涡……

下一刻,天地似乎骤然沉没。

——

萧承衍猛地惊醒。

夜色漆黑,寝殿中只余他急促的呼吸。

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涔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诡异又旖旎的梦境里。

身下清晰无比的、冰凉的粘腻感,更是让他瞬间僵住,他垂眸一看,眼神骤然一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这般窘迫的情形了。

他指节收紧,几乎要将床沿捏碎。

多年冷厉自持,竟在一个荒唐的梦里溃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