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块电脑屏幕，裂痕从左上角蜿蜒到右下角，像一道丑陋的黑色闪电，固定在开机即蓝屏的状态，彻底宣告了退休。林舟还记得它最后的挣扎——屏幕闪烁几下，弹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错误窗口，然后彻底陷入黑暗，带着他尚未保存的简历和最后一点希望。
林舟叹了口气，把这老伙计从桌上挪到墙角，和那堆同样处于半退役状态的杂物作伴。出租屋很小，不过十来个平方，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简易布衣柜就挤得满满当当。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勾勒出奇怪的地图形状，天花板一角还有上次漏水后留下的黄褐色印记。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晚泡面的味道，廉价香精勾兑出的牛肉味，与角落里堆积的快递盒散发出的纸板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都市边缘人的气味。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落在桌面上那部同样饱经风霜的手机上。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旁边，那个小小的电池图标顽强地显示着：18%。手机壳边缘已经开裂，用透明胶带勉强粘着。还能再撑一会儿，他对自己说，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点开那个熟悉的红色直播软件，后台的数据比他的钱包还干净。平均观看人数长期维持在个位数，偶尔蹦上两位数就能让他心跳加速半天。零星的几条弹幕不是机器人广告就是“主播在播什么？看不懂”。昨天有个ID叫“风中一只狼”的水友发了条“主播代购自己吗？包月多少钱？”，收获了直播间有史以来最多的五个赞。林舟当时对着摄像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回了句“哥卖艺不卖身”，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银行卡余额只剩下三位数，精确点是378块6毛2。下个季度的房租要一千五，还毫无着落。毕业即失业，说的就是他这种专业冷门（古典文献学）、运气还背的人。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唯一一个面试还因为“overqualified”（对方原话，他至今没想明白）被拒了。
“体验生活……”林舟自嘲地笑了笑，当初跟家里信誓旦旦说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拒绝父母托关系找的县城图书馆工作，结果现实分分钟教他做人。开直播代购，是他能想到的最没有技术门槛，也最不需要启动资金的“创业”项目了。尽管，到目前为止，他代购出去的东西，仅限于帮楼下懒得动的邻居王大爷买过两回芙蓉王，跑腿费十块。王大爷递烟的时候还拍拍他肩膀：“小伙子，干这个没前途啊。”
前途？林舟现在只想先把肚子填饱。
深吸一口混合着泡面味和霉味的空气，他点开了“开始直播”的按钮。摄像头红灯亮起，屏幕上出现他有些憔悴的脸，黑眼圈清晰可见。
“晚上好，各位……还没睡的水友们。”林舟调整了一下脸上那块九块九包邮的摄像头，让自己的脸勉强出现在画面中央，背景是那面斑驳的墙，“这里是‘万物可代’直播间，顾名思义，只要你说得出，只要我……呃，力所能及，都能帮你跑腿。”
弹幕寥寥无几地飘过。
【用户123456进入直播间】
【主播今天代购什么？西北风吗？】
【又来了，这标题党，万物可代？你咋不上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