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宣读厅里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厚重得仿佛能压碎人的脊椎。空气凝滞,连水晶吊灯垂下的流苏都纹丝不动,只有窗外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预示着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十几道目光,有惊疑,有呆滞,更多的是无法置信的茫然,死死钉在公证员李律师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上。
李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顶灯光芒。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寂静中突兀得如同砂纸摩擦玻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沈家血脉的耳膜和心房:
“…根据沈兆麟先生生前订立并经公证的最终遗嘱,其名下沈氏集团全部股份、不动产、海外基金、流动资金及收藏品等一切资产,共计估值约一千七百亿…”李律师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朗读一份枯燥的财务报表,“…全部由养子沈默先生继承。”
哗啦!
刺耳的撕裂声猛地炸响,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坐在长桌最前方主位旁边的沈哲宁,沈家板上钉钉的嫡长孙,那张一贯带着世家子弟傲慢矜持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扭曲的苍白。他霍然起身,昂贵的定制西装随之绷紧,手中那份精美的烫金遗嘱副本被他攥在手心,猛地撕扯开来!脆弱的纸张发出绝望的呻吟,化作纷飞的碎蝶,洋洋洒洒地飘落在他光可鉴人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周围。碎纸片上,“沈默”、“全部继承”的字样,刺目得如同嘲讽。
“不可能!”沈哲宁的咆哮在过分安静的厅堂里回旋震荡,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的嘶哑和狂怒,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狗屁遗嘱!绝对是假的!他沈默算什么东西?!”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倏地转向长桌角落里的那个人影,那眼神狠戾得像是要扑上去撕咬猎物的鬣狗。
“他不过是我爷爷当年可怜兮兮捡回来的一条野狗!”沈哲宁的手指笔直地戳向角落,指尖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划破空气,“一条连自己爹妈是谁都不知道的下贱野种!一个在我们沈家白吃白喝、摇尾乞怜了十年的废物!他有什么资格?他凭什么?爷爷老糊涂了!这遗嘱一定是假的!是你这个野种搞的鬼!”
他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裹挟着积压了十年的轻蔑和此刻崩塌世界的恐慌,狠狠掷向那个角落。
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鄙夷、幸灾乐祸或纯粹的茫然,瞬间聚焦过去。
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洗得微微发白的深色旧西装,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仿佛长久承受着无形的重压。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却过分安静的下颌。对于沈哲宁那足以刺穿耳膜的咆哮和足以灼伤皮肤的恶毒目光,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愤怒的辩解,没有激动的反驳,甚至连一丝被当众羞辱的颤抖或者委屈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没有温度的雕塑。
他的右手搁在膝上,手指微屈着,似乎轻轻握着一个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廉价的塑料相框,边缘已经有了几道裂痕。相框里,是沈兆麟老先生生前唯一一张与他单独的合影——老爷子坐在藤椅上,难得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慈祥,而他,才十几岁的年纪,略显局促地站在旁边,眼神清澈却透着小心翼翼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