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回椅子,把手机屏幕朝下,重重地扣在冰冷的桌面上。手指重新覆上键盘,指尖冰凉。他没有再看那张照片,也没有再看那份简报。他点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打开了一个界面极其复杂、数据飞速滚动的软件。
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开始在浩瀚的金融数据库里游走、检索、挖掘。S市住建局近三年来所有大型项目的招标文件、宏远集团中标的详细记录、过往审计报告摘要、关联银行流水、张广富及其家人名下海内外账户的异常变动……无数细碎的信息碎片,在他冰冷专注的视线下被调取、分析、重组。键盘敲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韵律。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照亮了他线条紧绷的侧脸。那张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眼底深处那团越烧越旺、名为毁灭的暗火。
第二章
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烟蒂像苍白的、扭曲的尸体,堆叠在冰冷的玻璃器皿里。办公室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烟味,混杂着提神饮料刺鼻的化学甜香。连续三天了。韩屿眼底挂着浓重的青影,下巴上冒出一层粗粝的胡茬。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机器,把自己牢牢钉在电脑屏幕前。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数字、流水单据扫描件。他追踪了宏远集团近五年所有超过千万级公转私的资金流向。一个隐蔽的、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影子公司账户,像狡猾的毒蛇一样,在无数笔“服务咨询费”、“设备采购款”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吞掉了累计近两个亿的巨额资金。
韩屿眯着眼,食指缓缓划过屏幕上一条条关联路径。最终,这条毒蛇的尾巴,敏感地指向了张广富放在国外的、他那刚满十岁的私生子名下的一个信托基金。
“张广富……”韩屿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磨过铁器。他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浓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激得他太阳穴神经质地跳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储存名字的号码。
“喂?”一个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略显粗粝的男声传来,背景是嘈杂的街市声。
“是我。”韩屿的声音平静无波,“上次让你查的那几个账户,有眉目了?”
“韩老板!正要找你呢。”对面的声调扬了起来,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亢奋,“您真是神了!那几个挂在离岸公司名下的账户,资金流向果然兜了个大圈子,最后全他妈汇到同一个地方了!是个小鬼崽子的信托基金!”
“材料齐了?”韩屿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齐活!交易记录、资金流向图、账户主体变更文件、能证明张广富和那小崽子父子关系的出生证明复印件……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硬的软的,够那老小子喝一壶的。”对方语气笃定,“您看,钱……”
“账号发我。确认无误,尾款半小时内到账。”韩屿干脆利落。
“爽快!韩老板大气!马上就发!”
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加密邮箱提示音响起。韩屿点开附件,一个压缩包静静躺在那里。他解开密码,快速浏览了一遍里面的文件和图片。所有关键节点的证据,清晰得像手术刀下的解剖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