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那部几乎全新的、只用过一次的廉价二手手机，换了张同样全新的不记名SIM卡。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用极其简洁的文字，将核心证据梳理出来，连同那个压缩包文件一起，编辑成一封匿名邮件。收件人地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S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网络举报中心。发送者的名字，他填了三个冰冷的字：知情者。
光标停在发送按钮上，红色的方框像一个等待确认的毁灭指令。
韩屿抬眼，目光穿过烟雾缭绕的空气，落在对面写字楼巨大的LED广告屏上。此刻，那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宏远集团新开盘的高端楼盘广告。张广富那张堆满虚假笑容的脸，在炫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照片上那只搂在林溪腰上的手，又一次清晰地在他眼前闪过。李倩那刺耳的起哄声，混杂着包厢里的哄笑，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的手指，没有一丝犹豫，带着一种审判官落下法槌般的决绝，按了下去。
“发送成功”。
廉价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韩屿把它后盖拆开，取出SIM卡，走到办公桌旁那个沉默的碎纸机前。机器发出沉闷的嗡鸣，那张小小的卡片瞬间被锋利的刀口绞成细碎的蓝白塑料片。
他走回窗边，点燃今晚最后一支烟。尼古丁辛辣的气息冲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车流如织，上演着属于别人的喧嚣和热闹。一切都按部就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他知道，一把淬了毒的刀，已经无声无息地出鞘，带着精准的恶念，刺向它选定的目标。
烟头猩红的火光在指尖明明灭灭，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那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等待猎物坠落的死寂。
第三章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韩屿强迫自己投入工作，处理积压的文件，参加冗长的视频会议，用那些冰冷的数据和复杂的逻辑塞满大脑每一个缝隙，试图驱逐那张照片带来的灼痛感。
但他失败了。那画面，像被烙铁烫在了视网膜上。林溪侧着的脸，迷蒙的笑意，男人扣在她腰上的手……还有李倩那穿透力极强的、如同刮擦玻璃般的尖笑——“再亲一个！再亲一个！” 这些声音和图像，在他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的间隙，都会猝不及防地跳出来，噬咬着他的神经。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的助理小方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韩总，财经频道午间新闻……您可能需要看一下宏远集团那条。有点……炸。”
韩屿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他抬起头，动作有些僵硬地拿起遥控器，对准了墙上的壁挂电视。
屏幕亮起。不是平日里的股市行情滚动条，而是醒目的新闻直播标题：【宏远集团董事长张广富涉嫌重大职务犯罪被立案调查】。画面切到宏远集团总部大楼门口，场面混乱不堪。记者们的话筒像丛林一样密密地伸着。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连成一片刺目的光网。
镜头中央，穿着藏蓝色夹克衫的张广富被几个面容冷峻的人夹在中间。他昨天还在广告牌上意气风发的大背头完全散乱了，几缕花白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那张总是堆满假笑、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涨成猪肝色，嘴唇神经质地哆嗦着，眼神空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崩溃。他试图挣扎，胳膊刚一动，就被身旁的人更用力地按住。他像个被抽掉骨头的软体动物，几乎是半拖着被塞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的后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