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光卷轴悬浮在林小满眼前,如同一个冰冷的审判书。材质像凝固的月光,边缘流淌着细微的星尘,顶端那几个流动的光符——“青春盲盒任务清单(待执行)”——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林小满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像被塞进了一整个蜂巢。实习神明?青春盲盒?灵魂能量耗尽?星屿那张在云朵上啃光子棉花糖的欠揍俊脸还在眼前晃荡,配合着那句“刑期叫青春”的宣告,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刑期……青春……”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目光死死盯着那卷轴,带着一丝侥幸,一丝愤怒,还有巨大的茫然。这东西……怎么关掉?念头刚起,那卷轴似乎有所感应,光芒微微一敛,变得不那么刺眼,但依旧顽固地悬停在她视野正前方,像一个甩不掉的幽灵弹窗。

她烦躁地挥手去抓,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虚幻的光幕,只带起几点细微的光屑飘散。卷轴纹丝不动,如同焊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靠!”林小满低骂一声,认命地把视线投向卷轴内容。

卷轴内部并非文字,而更像是一幅动态的、微缩的全息投影。画面聚焦在一个光线略显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穿着和林小满同款市一中校服的男生,侧对着“镜头”,坐在一张堆满书本和试卷的书桌前。他戴着细框眼镜,镜片在台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遮住了大半眼神。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以及那即使在静态画面中也绷得笔直的、仿佛被无形的尺子量过的脊背。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眼下那两片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像被人用沾满墨汁的画笔狠狠涂过,几乎蔓延到颧骨。那不是普通的熬夜痕迹,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深入肌理的疲惫烙印,让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庞显得苍白而脆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划拉着,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久久未能落下。

画面下方,一行柔和的光字浮现:

【任务目标:陈默(高二3班)】

【核心诉求:克服重度失眠,获得连续7天自然睡眠】

【任务时限:72小时】

【神力可用额度:微弱(新手保护期)】

【副作用预估:D级(轻度社死风险)】

“陈默?”林小满皱紧眉头,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高二3班……不就是隔壁班那个永远霸占年级第一宝座,每次表彰大会都像背景板一样被老师拎出来当榜样的学神吗?那个传说中走路都在背公式,连食堂打饭时间都能掏出单词本的神仙人物?

原来神仙也会失眠?还失眠到这种鬼样子?

没等林小满消化完这个信息,卷轴画面突然切换。一个悬浮在陈默床铺上方的、造型极其科幻的白色圆盘装置被放大。圆盘底部密密麻麻排列着细小的传感器探头,闪烁着幽微的蓝光。旁边浮现一行小字注解:

【“智学方舟”配套设备——深度睡眠质量监测仪(家长端实时监控)】。

紧接着,一个虚拟通话窗口在卷轴角落弹出。画面里是一个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眉眼间依稀和陈默有几分相似,但眼神锐利如刀。她穿着合身的运动套装,背景似乎是一个专业的健身场馆。她的嘴唇开合着,虽然没有声音传来,但卷轴下方贴心地同步了字幕:

【母(林雪梅):小默,智学方舟推送警报!昨晚深度睡眠时长仅1小时47分!比标准值少了45分钟!效率分扣20!零花钱同步冻结!妈妈在集训,你自己反思!记住,每一秒的懈怠,都是对未来的透支!】

冰冷的文字,隔着卷轴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失望。林小满看着画面里那个在母亲严厉话语下,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分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这哪是家?这分明是座24小时运转的精密监狱!连睡觉……都要被量化打分?

“任务时限72小时?神力微弱?D级社死?”林小满对着卷轴咬牙切齿,“那个吃棉花糖的混蛋呢?出来!这任务我不接!放我回去!”

回应她的只有晨岛沙滩上永恒的风声和浪涛的低语。星屿像是彻底消失在了那片纯净的蓝天白云里。

“混蛋!王八蛋!神经病神明!”林小满对着空气无能狂怒,骂了一通,胸口剧烈起伏。骂累了,她颓然地坐回温软的沙地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降噪耳机的猫耳朵被她自己压得变形,孤零零地耷拉着。

恐惧、愤怒、委屈……各种情绪像打翻的颜料桶,在她心里搅成一团。她想念那个空荡荡却安全的公寓,想念游戏里温暖的篝火,甚至想念苏晓咋咋呼呼的吵闹。而不是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被一个神经病神明塞了一个见鬼的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沙滩上金色的光点依旧在无声飘荡。不知过了多久,林小满猛地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眼神里透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好!好得很!”她盯着那纹丝不动的任务卷轴,声音因为压抑而微微发颤,“实习神明是吧?青春盲盒是吧?72小时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晨岛那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决绝味道。

“行!我干!”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不就是让那个陈默睡觉吗?弄完了,你最好立刻、马上、麻溜地送我回去!不然我……”她卡壳了,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一个神明的。

“不然我就投诉你!向你的上级投诉!投诉你非法拘禁!强制劳动!还有……虐待实习生!”林小满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一个在她看来极具威慑力的词。

卷轴的光芒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不知是嘲笑还是别的什么。

“送我过去!”林小满对着卷轴命令道,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

卷轴上的画面瞬间如水波般荡漾开,任务信息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坐标定位图,指向市一中高二3班教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牵引感从卷轴传来,仿佛一条无形的线,系在了她的意识上。

“闭上眼睛,实习生。”星屿那懒洋洋、带着点欠扁笑意的声音突然在她脑中直接响起,如同贴着她耳朵说话,“第一次传送,晕车概不负责。”

林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还没等她骂回去,一股熟悉的、天旋地转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比上次被吸进盲盒时更猛烈!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充斥,胃里翻江倒海,耳畔是尖锐的嗡鸣和呼啸的风声,仿佛整个人被塞进了高速离心机!

“星屿——我操你大爷——!!!”意识被撕扯、揉碎的最后一刻,林小满用尽全身力气在脑海中咆哮。

******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脚踏实地的感觉重新回归。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胃里还在翻腾,她赶紧扶住旁边冰凉坚硬的东西稳住身体。是墙壁。熟悉的、带着淡淡粉笔灰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入鼻腔。

她回来了。在课间喧闹的市一中教学楼走廊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着从她身边经过,讨论着刚结束的月考,抱怨着下午的体育课,分享着新买的奶茶。一切都真实得过分,仿佛晨岛的沙滩、星屿的云朵、还有那该死的任务卷轴,都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如果不是……她视线微微下移,那张散发着柔和白光、只有她能看见的“青春盲盒任务清单”,依旧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稳稳地悬浮在她视野的左上方。卷轴画面里,陈默那个在书桌前僵坐、被浓重黑眼圈笼罩的侧影,无声地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不是梦。

林小满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清晰的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胃里的不适和心头的恐慌。目光扫视着走廊,很快锁定了目标——高二3班的后门。

透过门上的小窗,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陈默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种沉郁的低气压。他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出去活动或聊天,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习题集。他微微低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部分额头,但林小满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镜片后那双疲惫到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而他另一只垂在桌下的手,正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用笔尖狠狠戳着摊开在膝盖上的……草稿本?

林小满下意识地眯起眼,集中精神。卷轴似乎感应到她的关注,画面瞬间拉近、放大,清晰度惊人。

草稿本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演算间隙里,赫然用凌乱而充满力道的线条,画着几个火柴人!那几个火柴人姿态扭曲,动作幅度夸张,其中一个正高高抬起一条腿,另一个大幅度地扭着腰胯,还有一个双手高举在头顶比了个大大的心形!

虽然画风极其潦草抽象,但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动作组合……林小满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这……这分明是最近爆火的那个女团舞《爱你》的招牌动作分解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