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风暴在市一中掀起的是海啸般的狂欢，但狂欢之下，依旧有死寂的孤岛。
高二（1）班教室外的走廊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屏幕顶端是醒目的红色标题：【市一中学生社交活跃度实时排行榜（周榜）】。
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全校学生的头像和名字，后面跟着一个不断跳动的数字。数字有正有负，用不同的颜色标注：正数是醒目的绿色，负数则是刺眼的、如同鲜血般的猩红。
排在前列的，大多是学生会干部、社团活跃分子、或者天生社交牛逼症的同学，头像后面跟着几十甚至上百的绿色数字。而越往下，数字越小，颜色也越黯淡。到了榜单最末端，那鲜红的负号更是触目惊心。
林小满的目光死死钉在榜单最底部、那个被特意用加粗红框标记的名字上：
【周屿安（高二1班）：-87】
负八十七！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小满的视网膜上，也烫在她因为陈默事件而更加敏感脆弱的心上。她想起细纲里那个任务：让这个社交值负八十七的校草，主动交一个朋友？这难度简直堪比让冰山主动融化去拥抱太阳！
她循着记忆，走向位于教学楼顶层最偏僻角落的“绘心”漫画社活动室。推开门，一股颜料和旧纸张混合的、略显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活动室里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靠近窗户的地方透进一些天光。
一个身影蜷缩在靠窗的旧沙发角落，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穿着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却异常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厚厚的速写本，膝盖上还摊着一本，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炭笔，正在纸上疯狂地涂抹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急促的声响，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敌人搏斗。
是周屿安。
林小满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周屿安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接近毫无察觉。他画得很快，很用力，炭笔的线条凌乱、尖锐、充满攻击性。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速写本上。
那不是漫画，也不是风景。纸上画满了各种各样、形态扭曲怪诞的“人”。有的脑袋被巨大的手机屏幕取代，屏幕上爬满了蠕动的数据流；有的身体被无数只伸出的、代表着“点赞”、“评论”、“转发”的虚幻手臂撕扯；有的则像提线木偶，被标着“社交值”、“KPI”、“人设”的丝线操控着，脸上挂着空洞僵硬的笑容；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代表着“噪音”、“注视”、“评价”的混乱线条漩涡……
整本速写本，就像一部充满了黑暗和绝望的《人类退化图鉴》。每一笔都透着浓重的厌世感和对人群的恐惧。
林小满看得心头一阵发冷。这就是周屿安眼中的世界？这就是社交值负八十七的内心图景？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速写本边缘一页的角落。那里似乎被主人刻意涂抹过，显得很潦草。但在几道混乱的线条掩盖下，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侧影。少女的脸上……似乎也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低垂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麻花辫？口罩？LY？林小满心中猛地一动，想起了张主任那个尘封的初恋任务。一丝微弱的线索感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窗台方向响起，打破了活动室的寂静：
“啧，第250号实习生，观察目标很投入嘛？”
林小满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星屿不知何时坐在了窗台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晃荡着。他依旧穿着那件幻彩棒球服，银发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他手里把玩着一小团跳动的金色光焰，金色的瞳孔饶有兴味地扫过林小满，又落在蜷缩在沙发里、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周屿安身上。
“社交值负八十七？”星屿嗤笑一声，指尖的光焰跳跃着，映亮他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多么精准而愚蠢的人类造物。把鲜活复杂的灵魂，压缩成一个冰冷的、可量化的负数标签，贴在脑门上，像给牲口打电子耳标。”
他的目光落在周屿安那本充满了黑暗涂鸦的速写本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想救他？想完成你那该死的任务？”星屿的目光转回林小满，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第250号，别做梦了。你连靠近他三米之内都做不到。想撬开这座冰山，靠你那些拙劣的偶遇和假摔？”
他指尖的光焰猛地跳跃了一下，指向走廊外那块闪烁着猩红负数的巨大屏幕。
“先拆了那块反人类的、散发着恶臭的电子狗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