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的指尖在手机屏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陈老的号码。
手机贴着耳朵时,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咕噜”声——仓库外的风如一头猛兽,“呼呼”地灌进领口,那凉意似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椎“嗖”地往上爬,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在停尸房撞见的那具尸体,死者后颈的尸斑也是这样顺着皮肤纹路蔓延,那惨白色的尸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小宋啊,这么晚找我?"陈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那声音就像砂纸摩擦木板,粗糙而干涩。
"陈老,我这有东西要请您过目。"宋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嘴唇干裂的触感如同砂纸一般,余光瞥见李丽萍正抱着装符文拓本的牛皮纸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泛白的指节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的发梢沾着仓库里的蛛网,在路灯下闪着细弱的光,像某种被扯断的银色丝线,那丝线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拖鞋踢到木椅的“哐当”声响:"半小时后,来我家。"
陈老住的是青河市最后一批老四合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被磨得发亮,那铜环在月光下闪烁着金黄的光芒,散发着温润的触感。
宋观推开门时,院里的老槐树叶正“簌簌”往下掉,如同一只只黄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李丽萍肩头——她猛地缩了下脖子,像被什么烫到,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惊呼声。
宋观知道,那不是因为凉,是因为叶底藏着半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和张昊手记里画的"镇阴钉"纹路一模一样,那铜钱上的锈迹摸上去粗糙而刺手。
正房的灯早亮了。
陈老穿着靛蓝夹袄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着个带裂纹的汝窑茶盏,热气裹着陈皮香飘过来,那香气如同一缕轻柔的烟雾,钻进宋观的鼻腔,带着淡淡的甜味。
他抬头时,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拿来吧。"
李丽萍赶紧把牛皮纸袋递过去。
陈老抽出拓本的手突然顿住——他的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青灰,是常年接触青铜器留下的痕迹。"这纹路..."他喉结动了动,指尖轻轻抚过拓本上的符文,像在触摸活物,那符文的线条在他指尖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神秘的质感。
"东郊旧仓库,墙里刻的。"宋观把张昊的手记推过去,"和这个有关联吗?"
陈老翻开手记的瞬间,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沿,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在某一页停住:"这符号...是'开阳文'。"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灼得人发疼,"宋朝方士记录禁术用的,我在《天工志》残卷里见过。
说是能沟通阴阳两界,可那书被宋真宗烧了——你们知道为什么?"
李丽萍咽了口唾沫:"为什么?"
"因为试过的人,没一个活过七七四十九天。"陈老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粗糙而刺耳,"这些符文不是随便刻的,是阵眼。
要激活它们,得按'生-死-休-杜'的顺序排列,还得..."他突然住了嘴,盯着手记里张昊的字迹,"这疯子,他连时辰都算好了?"
宋观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是阴阳目要发动的前兆。
宋观想起祖父曾经说过阴阳目一旦遇到强大的阴阳能量波动,就会像打开时空之门一样,将过去或者未来的景象呈现出来,而这些符文散发的能量显然触动了阴阳目。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陈老手里的拓本上泛起淡青色光晕,符文的笔画正顺着某种轨迹流动,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那淡青色的光晕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时辰..."他重复着,"和什么有关?"
"月相。"陈老抽出张昊手记的某一页,指尖点在"癸亥日,月掩毕宿"几个字上,"今天就是癸亥日。"他突然抓住宋观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那有力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你们去仓库,把第三排第三个符文往右移三寸,第七个倒过来刻——现在还来得及!"
宋观离开陈老的四合院后,一路上心里都在想着符文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仓库门口。
仓库的铁门在身后"吱呀"作响时,李丽萍的手电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那强烈的光线如同利剑一般刺痛了宋观的眼睛。
宋观的呼吸凝成白雾,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两下,和墙上挂着的破钟同频,那破钟的声音沉闷而沙哑。
那钟停在九点十七分,指针锈成了黑褐色,可宋观知道,真正的时间正在逼近——手机屏幕显示着20:58。
"这里!"李丽萍的声音带着颤音,她的手电光停在墙腰处,"第三个符文!"
宋观摸出随身携带的骨刀(入殓师用来整理逝者遗容的,刀刃薄而利),沿着符文边缘撬动,那骨刀与墙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墙灰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和陈老说的一样,这个符文原本是反的。
他翻转刀面,将符文正过来的瞬间,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人在墙的另一边敲了敲,那震动如同轻微的鼓点,在指尖上跳动。
"第七个!"李丽萍已经跑到墙角,"在这!"
第七个符文藏在积灰的木箱后面,宋观用袖口擦去灰尘时,看见符文中间有道细缝,刚好能塞进他的骨刀,那灰尘擦在袖口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轻轻一撬——符文块"咔嗒"一声落进掌心,背面刻着极小的"休"字,那“咔嗒”声清脆而响亮。
"换这边!"他喊了一声,李丽萍立刻递过从陈老那借来的刻刀。
当"休"字符文嵌入新位置的刹那,整面墙突然发出蜂鸣,像无数只蜜蜂同时振翅,那蜂鸣声震耳欲聋。
李丽萍的手电"啪"地掉在地上,光束乱晃着照向天花板——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每根蛛丝上都挂着水珠,在震动中晃出细碎的光,那细碎的光如同闪烁的星星。
宋观的阴阳目不受控制地睁开,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仓库的水泥墙后,浮现出青石板地面;生锈的货架变成了朱漆香案;李丽萍的身影旁,飘着个穿皂色圆领袍的古人,正举着青铜灯台往墙上刻字,那古人的身影虚幻而模糊,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
"时间到了!"李丽萍的尖叫拉回他的神智。
手机屏幕亮起,21:00整。
墙上传来裂帛般的声响,那声响如同撕裂绸缎,尖锐而刺耳。
宋观转头的瞬间,整面符文墙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像有人往深潭里撒了把磷粉,那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光芒从每个符文中心渗出,顺着刻痕连成线,最终在墙面中央凝聚成一个旋转的旋涡。
漩涡边缘翻涌着黑紫色雾气,里面隐约能看见飞檐斗拱的轮廓,还有若有若无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梆子声在雾气中显得格外遥远而神秘。
李丽萍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是...宋朝?"
宋观没说话。
他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漩涡中心的雾气突然分开,露出张昊的脸——他的眼睛泛着不自然的红光,嘴角咧到耳根,身后是重重叠叠的阴影,像有无数只手在拽他的衣角,那红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恐怖。
"进来啊!"张昊的声音被扭曲成尖锐的蜂鸣,"进来就能知道所有答案!"
李丽萍突然拽了他一把:"我们不进去!这是陷阱!"
但宋观的脚已经抬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阴阳目在灼烧,那些重叠的记忆碎片突然串成线——十二岁那年,祖父在停尸房摸着他的头说:"小观,有些因果,总得有人扛。"三天前,殡仪馆接收的无名尸,后颈有和张昊手记里一样的红痕。
还有刚才陈老抓住他时说的:"这不是阵法,是镜子。
照见过去,也照见未来。"
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大。
李丽萍的尖叫被风声撕碎,宋观看见自己的影子先一步踏了进去,接着是李丽萍温热的掌心,最后是仓库的黑暗被彻底抛在身后。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秒,他听见张昊的笑声,混着某种熟悉的、类似棺木开启的"吱呀"声。
然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某种潮湿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涌进鼻腔——那不是仓库的味道,是...雨打青瓦的味道,是檀木香混着血锈的味道,是他在阴阳目里见过无数次的、宋朝开封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