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珍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一声嗤笑。
“他休我?”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嘲讽,“我张佩珍休他还差不多!”
她转头看着杨胜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杨胜利!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但凡还有点男人的骨气,今天就跟我去镇上民政局,把这婚给离了!离!现在就去!”
这话一出,不只是王翠兰和杨胜利,就连院子外头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村民们,都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脑门!
“啥?离、离婚?”
“我的老天爷!佩珍嫂子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啊!”
“这年头,离婚的婆娘可是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她疯了不成?”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嗡嗡的议论声像是炸开的蜂群。
要知道,这1986年的农村,离婚这两个字,简直比洪水猛兽还要吓人。
别说离婚了,就是夫妻俩吵得再凶,在外人面前也得装着和和美美。
立刻就有几个跟张佩珍平日里关系还算过得去的老娘们儿,壮着胆子开口劝。
“佩珍啊,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啊!两口子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
“是啊是啊,为了孩子们,也得忍忍不是?这婚可不能轻易离啊!”
张佩珍听着这些“好心”的劝解,心中冷笑连连。
忍?
她上辈子就是这么忍过来的,这一世,她张佩珍要是再忍,那她就白活这一回了!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张佩珍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确保院里院外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不是我张佩珍要闹,是他们老杨家欺人太甚,把脸皮都扔到地上踩了!”
她猛地一指王翠兰,厉声道:“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她王翠兰当年为什么要搬去村西头那破屋子住?真是因为我张佩珍不孝顺,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呸!”张佩珍啐了一口,“还不是因为国勇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小时候闹腾,她嫌弃带孩子累赘,不愿意搭把手,自己拍拍屁股躲清静去了!”
这话一出,院子外头不少上了年纪的村民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开始交头接耳。
“哎,佩珍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不是嘛!当年佩珍一个人拉扯着一串小崽子,白天累死累活下地挣工分,晚上回家还得洗衣做饭喂猪,那日子过得……啧啧,真是没法说!”
“王翠兰那时候确实是一甩手就走了,逢人就说佩珍不让她住,老婆子我可记得清楚!”
村民们的议论声虽然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翠兰和杨胜利的心上。
王翠兰那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跟开了染坊似的。
张佩珍见火候烧得差不多了,冷笑一声,又抛出一个更重的炸雷。
“还有!他们今天上门来闹,口口声声不让我家国英上大学,你们当真以为是为了省那几个学费钱?他们是想让杨国强,顶替国英的名额去上大学!”
“什么?!顶替上大学?!”
此话一出,人群再次炸开了锅,比刚才听到“离婚”还要震惊百倍!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龌龊事!
一个年轻点儿的村民将信将疑地问:“这……这能行吗?人家大学里头查不出来?”
立马就有个见识多点的中年汉子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查什么查?拿着录取通知书,把户口本上国英的名字偷偷改成国强的,再找人开个证明,谁给你费工夫细查这个?这种事儿,又不是没听说过,有些人家为了儿子,啥事干不出来?”
“我的乖乖隆地洞!这老杨家心也太黑了!太毒了!孙女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他们竟然想让孙子去顶替?”
“这不就是明抢吗!比抢钱还恶心!”
“真是造孽啊!”
王翠兰被当众揭穿了老底和如此不堪的图谋,又听到周围村民们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唾骂,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眼见着道理讲不过,名声也臭了,王翠兰两眼一翻,干脆心一横,使出了她纵横村里数十年的看家本领——撒泼打滚!
“哎哟喂!我不活了啊!”她一屁股墩儿重重地坐在了冰凉的泥土地上,双手如同雨点般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开始嚎啕大哭,哭天抢地。
“我这老婆子命苦啊!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大儿子,他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张佩珍就是个丧门星!她污蔑我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顶替了?我就是心疼那几个学费钱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众人的反应,见没人同情,反而指指点点,更是气急败坏。
“再说了,女娃子读书有什么用?读再多书,将来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白白便宜了外人!那就是泼出去的水!白花咱老杨家那冤枉钱!”
王翠兰的哭嚎声尖利刺耳,在院子里回荡。
就在这乱成一锅粥,王翠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洪亮而带着喜气的男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嘈杂。
“胜利!杨胜利在家吗?快把你家国英叫出来!大喜事啊!县里的领导亲自下来,要给咱村的大学生送表彰啦!”
众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村支书李大山红光满面,领着几个穿着板正干部服、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人,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李大山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红彤彤的绸布包裹,看样子像是奖状之类的东西,后面跟着的人还提着一些米面油等慰问品。
只是,当他们浩浩荡荡地走近,看清楚院子里这剑拔弩张、鸡飞狗跳,王翠兰还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一幕时,村支书李大山脸上那灿烂的笑容顿时像被冰冻住了一样,僵在了嘴角。
他身后的几个干部也是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场景。
“这……这是咋回事啊?”村支书李大山看看地上哭嚎的王翠兰,又看看一脸怒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张佩珍,再看看旁边缩头缩脑的杨胜利,满脸的困惑和错愕。
张佩珍也微微愣了一下。
表彰?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上辈子可没有这档子事儿发生过!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回来,改变了某些事情,引发了意料之外的蝴蝶效应?
不过,这点小场面,还不足以让她慌乱。
她脑子飞快一转,瞬间就有了主意。
张佩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对着村支书李大山朗声道:“李支书,您来得可真是太巧了。”
“也没什么天大的事儿,就是我家这位好婆婆,还有我这个好男人,”她眼神轻飘飘地扫过王翠兰和杨胜利,“正合计着,让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杨国强,顶替了我女儿杨国英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名额呢。”
张佩珍微微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错愕的李大山和那几个干部。
“李支书,您说,县里这表彰,是该让我那个即将失去大学名额的女儿国英来接呢,还是让我那个准备冒名顶替的儿子国强来接,才更合适啊?”
村支书李大山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