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身对云无咎低声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说话,我来应付。"

云无咎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她,看向院门方向。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昭儿!"沈槐人未至声先到,粗犷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听说你给沈家招了个上门女婿?怎么也不跟堂叔说一声?"

话音未落,沈槐已经带着五六个人闯进了院子。他身后除了惯常跟着的几个家丁外,还有一个身着黑袍的瘦高男子,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

沈昭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云无咎挡在身后:"堂叔今日好大的阵仗,不知有何贵干?"

沈槐眯起那双绿豆眼,目光在云无咎身上来回扫视:"这不是听说侄女婿来了,特意带人来见见嘛。"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怎么,不介绍一下?"

沈昭暗自咬牙。沈槐这架势,分明是来者不善。她正斟酌着如何应对,却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在下云无咎。"云无咎不知何时已经上前半步,与沈昭并肩而立,"见过沈老爷。"

他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让原本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沈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显然没料到这个所谓的"落魄书生"会有如此气度。

"云...无咎?"沈槐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怀疑,"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家住何处啊?"

"青州。"云无咎答道,神色平静。

"青州?"沈槐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巧了,我上月刚从青州回来,怎么没听说过云家?"

沈昭心头一紧。青州是她随口编的,没想到沈槐竟然去过。她正想插话,却听云无咎不慌不忙道:

"云家小门小户,沈老爷没听说过也正常。"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倒是沈老爷上月去青州,可是为了那批蜀锦?听说路上遇到了劫匪,损失不小。"

沈槐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云无咎微微一笑:"猜的。青州上月确实匪患猖獗。"

沈昭惊讶地看了云无咎一眼。他怎么会知道沈槐的事?难道真是猜的?

沈槐脸色阴晴不定,显然被云无咎的应对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身后的黑袍人忽然上前一步,在沈槐耳边低语了几句。

"咳咳..."沈槐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云公子既是读书人,想必学问不错。正好今日我带了县学的周夫子来,不如切磋一番?"

他侧身让出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沈昭认得这人,是县里有名的酸秀才,专好刁难人。

"这..."沈昭刚要拒绝,云无咎却已经点头应下:

"请周夫子赐教。"

沈昭急得直拽云无咎的袖子。他们可没准备这一出!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云无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知为何,沈昭狂跳的心竟真的平静了几分。

周夫子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道:"云公子既自称读书人,可通《春秋》?"

"略知一二。"云无咎答道。

"那好。"周夫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左传·昭公十五年》有言:'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敢问此句何解?"

沈昭心头一沉。这问题刁钻得很,非熟读经典者不能答。她担忧地看向云无咎,却见他神色自若,不假思索道:

"夫子所引不全。原文是:'礼,人之干也;敬,身之基也。无礼无以立,无敬无以存。'此言礼敬乃立身之本。"他顿了顿,忽然反问,"不过夫子既然考校《春秋》,可知孔子作《春秋》之微言大义何在?"

周夫子一愣:"这..."

"在正名分。"云无咎不疾不徐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正如沈老爷今日贸然闯入内宅,于礼不合,于名不正,不知夫子以为如何?"

周夫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沈槐见状,脸色更加难看。

沈昭差点笑出声来。云无咎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得实在漂亮!

"哼!"沈槐恼羞成怒,"嘴上功夫厉害算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真读书人!"他转向沈昭,恶狠狠道,"昭儿,你可查过他的身份凭证?别是招了个骗子进门!"

沈昭正要反驳,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老身作证,无咎是正经读书人,比某些自称长辈却不懂礼数的人强多了!"

众人回头,只见老夫人拄着拐杖,在青杏的搀扶下大步走来。她虽年过六旬,眼神却锐利如鹰,直看得沈槐一行人抬不起头来。

"婶、婶母..."沈槐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谁是你婶母?"老夫人冷哼一声,"当年你爹分家时拿了大头,如今见我沈家只剩孤儿寡母,又来欺负人?真当老身死了不成?"

沈槐被骂得灰头土脸,却仍不死心:"婶母误会了,我这不是担心昭儿被人骗了..."

"骗?"老夫人冷笑,"我看最想骗沈家产业的就是你!"她转向云无咎,语气瞬间和缓,"无咎啊,来,扶老身进屋。外头风大,别着了凉。"

云无咎顺从地上前,轻轻扶住老夫人的手臂。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袍人突然抬头,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无咎的背影。

沈昭无意间瞥见这一幕,心头猛地一颤。那眼神...不像是人的眼睛,倒像是某种野兽!

厅堂内,老夫人高坐上首,沈昭和云无咎分坐两侧,沈槐一行人则站在下首,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

"说吧,到底来干什么?"老夫人直截了当地问。

沈槐搓着手,讪笑道:"其实...是来给昭儿道喜的。既然招了女婿,总得办个喜宴不是?我认识县里最好的酒楼..."

"不必了。"沈昭断然拒绝,"父亲新丧,不宜大操大办。"

"那怎么行!"沈槐提高嗓门,"婚事岂能草率?除非..."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云无咎一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沈昭气得浑身发抖。沈槐这是铁了心要揭穿他们的谎言!

"沈老爷。"云无咎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厅堂为之一静,"在下与沈昭虽未大办,却是三媒六证齐全的。若沈老爷执意要查,不妨去问问县衙的李主簿。"

沈槐一愣:"李主簿?"

"正是。"云无咎面不改色,"婚书便是经他手办的。"

沈昭心头一跳。他们在县衙哪有什么熟人?云无咎这是在虚张声势!可看他神色,又不像是在说谎...

沈槐将信将疑,转头对一个小厮耳语几句,那小厮匆匆跑了出去。厅内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老夫人适时开口:"青杏,上茶。"

青杏应声端上茶盘。沈槐接过茶杯,正要喝,却听"咔嚓"一声,他手中的茶杯竟凭空裂开,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

"哎哟!"沈槐烫得跳了起来,"这、这..."

"堂叔小心。"沈昭强忍笑意,"这茶杯怕是受不了您这'火气'。"

沈槐狼狈地擦着衣服,眼神惊疑不定地在云无咎和碎裂的茶杯之间游移。方才他分明看见,云无咎的目光在他接茶时微微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