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佩碎片混着血污,如同肮脏的冰雹,溅落在赵无咎扭曲的脸上。他捂着脸颊,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花白的山羊胡,杀猪般的惨嚎混合着怨毒的咒骂,在死寂的丹堂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抓住他!打断他的手脚!搜出邪宝!!”

“妖人!定是用了邪法毁我护心玉!”

两个守卫如梦初醒,眼神中残留着对那三纹丹炉的惊骇,但长老的咆哮和积威让他们不敢犹豫,硬着头皮,拔出腰间佩刀,带着风声扑向角落里的药尘!刀锋闪烁寒芒,直取其双臂!

药尘背对着他们,刚刚完成丹炉的蜕变,神魂枯竭如荒漠,身体摇摇欲坠,连转身的气力都几乎耗尽。眼看刀锋就要及体!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刚刚被造化之力重塑、炉身还带着余温的三纹丹炉,竟仿佛拥有灵性般,猛地一震!环绕炉身的三道翠绿藤蔓丹纹骤然亮起!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无形力场瞬间扩散开来!

噗!噗!

如同钝刀砍在坚韧的老藤上!

两个守卫的刀锋砍在距离药尘身体半尺的虚空处,竟被那股无形的力场死死挡住,再难寸进!巨大的反震力道顺着刀柄传来,震得两人虎口崩裂,佩刀险些脱手,踉跄着连退数步,脸上只剩下骇然!

“灵…灵器护主?!”有人失声惊呼。能自发护主的丹炉,这已超乎了他们对法器的认知!

药尘没有回头。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从怀中摸索出一样东西——正是从青石城药禄身上搜刮而来、布满裂纹、被他当众以造化之力净化过的那枚青玉玉佩残骸。玉佩的核心位置,还残留着指甲盖大小、颜色浑浊的蜡块,正是当日包裹那颗暗绿毒丹的部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刻拿出此物。或许是因为赵无咎护心玉炸裂的瞬间,他体内枯竭的造化药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的悸动,源头正是这块玉佩残骸。

药尘的手指因脱力而微微颤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玉佩残骸中心那点凝固的浑浊蜡块。

就在指尖触碰到蜡块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丹田深处,那方沉寂如死水、几乎榨不出一丝力量的造化药田,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的干柴堆,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意!一股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光芒,毫无征兆地从药田中心炸开,瞬间席卷了他枯竭的识海!

“呃啊——!”药尘闷哼一声,身体剧震,眼前瞬间被一片幽蓝的冰寒世界占据!

视野不再是丹堂的角落,而是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灰色雾气的冰封荒原!刺骨的寒风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地扎刺着他的神魂!在这片冰原的核心,一块巨大得如同山岳般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矿石巍然矗立!矿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永不消融的深蓝色冰晶,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着不祥死寂气息的幽蓝寒气,如同活物般从矿石内部渗透出来,弥漫在天地之间!

寒铁矿!而且是品质极高、蕴含剧毒的北冥海寒铁!

这股寒气…药尘的神魂在剧痛中颤栗。太熟悉了!这正是折磨了妹妹药苓无数个日夜、几乎夺走她性命的寒毒之源!冰冷、死寂、侵蚀生机!

画面陡然破碎、重组!

依旧是那片冰封荒原,但视角拉近。一辆由特殊耐寒木材打造、蒙着厚重兽皮的矿车,正艰难地在冰原上行驶。矿车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矿石碎块。几个穿着厚重皮毛、脸上覆盖着冰霜、眼神麻木如同行尸的矿工,正费力地推动着矿车。矿车的侧板上,一个模糊却透着阴鸷气息的标记一闪而过——一只滴血的莲花!

突然,矿车的一个轮子陷入冰缝,剧烈颠簸!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幽蓝寒铁矿,从矿车边缘被颠簸的力道猛地甩飞出去,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朝着路边一个毫无防备的瘦小身影砸去!

那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扎着两条枯黄的小辫,正蹲在路边,好奇地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去触碰一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白色小草…

是药苓!是年幼的药苓!

“苓儿!躲开!”药尘在识海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

砰!

沉重的寒铁矿石,狠狠砸在药苓伸出的、冻得通红的小手上!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皮肤!

“啊!”年幼的药苓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小手猛地缩回,鲜红的血珠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冰晶。更可怕的是,那块寒铁矿石接触她血液的瞬间,其内部蕴含的、丝丝缕缕幽蓝色的死寂寒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疯狂地顺着她手上的伤口钻了进去!

药苓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好奇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冰冷取代!一层薄薄的、带着幽蓝纹路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受伤的手腕处蔓延开来!

“不——!!!”

药尘的意识在识海中疯狂咆哮,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撕裂他的神魂!他终于看清了!看清了妹妹寒毒的根源!不是什么误入寒潭!是这块来自北冥海的毒矿!是这辆刻着血莲标记的矿车!

画面再次破碎。

视角切换,变得居高临下。还是那片冰封荒原的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寒风呼啸。一个穿着玄阴宗制式黑袍、袖口用暗红色丝线绣着一朵小小血莲的执事,正将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抛给一个矿工头目模样的人。

“这批寒铁,厉尊很满意。”执事的声音透过寒风传来,冰冷而沙哑,“管好下面人的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袖口的血莲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妖异的暗芒。

矿工头目点头哈腰,眼中充满恐惧:“执事大人放心!小的们明白!绝不敢多嘴!”

执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阵猛烈的寒风吹开了他斗篷的兜帽,露出半张侧脸——鹰钩鼻,薄嘴唇,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斜划至下颌!

画面到此,如同摔碎的琉璃,轰然崩散!

“噗——!”

现实中,药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强行回溯如此清晰而充满冲击力的画面,如同在神魂上剜了一刀!那北冥海寒铁矿的恐怖寒气、妹妹受伤时痛苦的小脸、执事袖口妖异的血莲、还有那刀疤侧脸…无数信息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在丹堂门口响起。

药尘艰难地抬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药苓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小脸煞白,显然是听到动静不放心寻了过来。她扑到药尘身边,用瘦弱的身躯努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药尘想开口安慰,却发不出声音。他颤抖着手,紧紧攥着那块残留着寒铁气息的玉佩残骸,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厉千绝…北冥海寒铁矿…血莲执事…刀疤脸…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串联!

“是…是矿车…”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的寒毒…是北冥海的矿…”

药苓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迟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些被寒毒折磨得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似乎被这句话猛地唤醒,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就在这兄妹二人心神剧震、沉浸在巨大冲击和悲痛之中时,药尘怀中贴身存放的某样东西,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

是那枚在青石城破屋时、药田异变后悄然萌发、又被他小心收起的星纹草种子!

此刻,这枚沉寂的种子,仿佛感应到了玉佩残骸中残留的北冥海寒铁气息,竟在药尘怀中微微震颤起来!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星辰般冰冷与深邃的吸力,从种子内部传出!

嗤嗤嗤…

玉佩残骸上,那点凝固的蜡块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寒铁死气,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化作几缕几乎看不见的蓝烟,被强行抽离出来,瞬间没入药尘怀中!

星纹草种子吸收了这丝寒气,表面的星点纹路骤然亮起!一抹深邃如夜空的湛蓝光芒一闪而逝,种子本身似乎变得更加饱满,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冰冷与黑暗的奇异气息。

药尘清晰地感受到了种子的变化。它…在吞噬寒气?成长?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枚重新沉寂下去、却仿佛蕴含了更多秘密的星纹草种子,又看了看手中那块带来无尽痛苦与真相的玉佩残骸,最后望向妹妹苍白却写满坚毅的小脸。

冰寒的矿源,血莲的标记,厉千绝的阴影…还有这颗吞噬寒气的神秘种子…

前路,如同眼前丹堂窗外渐渐弥漫的夜色,冰冷、黑暗,却又似乎隐藏着点点星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