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霖州的雪夜,沈督军将我抵在镜前:「婉卿,你终于回来了。」

我抚着眼角泣痣轻笑:「督军认错了,我是朝朝。」

他给我枪,教我杀人,把我宠成霖州最耀眼的玫瑰。

直到我在他密室发现母亲染血的遗书。

「朝朝,沈砚青害我。」

那晚我将枪口抵在他眉心。

他笑着握住我颤抖的手:「这一枪,替你母亲开。」

1

霖州的冬天,是能冻裂骨头的。

雪沫子混着冰雨,被北风卷着,抽在脸上,针扎似的疼。我怀里死死揣着那包用破布裹了又裹的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家赶。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那声音混着我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擂鼓般的心跳,塞满了耳朵。

巷口好像围了些人,黑压压的一片,窃窃私语声被风雪扯得破碎。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拨开人群,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雪是白的,地被踩得泥泞不堪。

可娘亲倒下去的那一小片地方,是刺目的红。

那么浓,那么艳,泼洒在肮脏的雪泥上,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袄,前襟几乎被染透了,暗红色的血痂凝固在布料粗糙的纤维上。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歪着,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霖州永远灰蒙蒙的天。

手里的药包“啪”地掉在雪地里。

世界的声音好像瞬间被抽空了,只剩下风雪呼啸,还有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娘……”我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腿一软,我跪倒在她身边,手颤抖着,想去碰碰她的脸,又不敢。那血,那冰冷的温度,隔着空气都能灼伤我。

“看什么看!都滚开!”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炸响,像钝刀子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是房东薛寡妇。她裹着半新不旧的绸面棉袄,扭着水桶腰走过来,手里捏着块帕子,嫌恶地掩着口鼻。她用脚尖踢了踢离娘亲尸体不远的一个破瓦罐,碎片哗啦一响。

“死了倒干净!欠着老娘的房租,以为两眼一闭就能赖掉?做梦!”她唾沫横飞,目光一转,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我身上,“哟,小贱种回来了?正好!母债女偿,天经地义!把你卖去百花书寓,还能换几个大洋!”

她话音未落,身后两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仆妇就狞笑着朝我扑过来。她们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一股混合着廉价头油和汗臭的味道钻进鼻腔,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放开我!放开!”我疯了一样挣扎,踢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我的力气太小了,像蚍蜉撼树。绝望像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我看着地上娘亲尚未冰冷的尸体,看着薛寡妇那张写满贪婪和恶毒的肥脸,恨不能扑上去撕碎她!

就在我被那两个仆妇拖着,快要离开那片染血的雪地时,一阵低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巷口停了下来。

围着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路。

几辆黑色的汽车,样式古怪却透着难言的威严,静静地停在那里。车门打开,先下来几个穿着整齐划一、臂膀上缠着特殊标识的卫兵,持枪分立两侧,眼神冷冽地扫视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