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虚境的“鲸歌”并非真正的声波,而是能量与空间本身有韵律的脉动。它穿透应急服,渗透进秦霄的骨髓,强行抚平了他沸腾的肾上腺素与濒死的焦灼,带来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氧气储备:1分47秒。冰冷的数字在视野边缘跳动,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苏映雪漂浮在他臂弯中,面容在编织者触须散发的柔和蓝光下显得异常宁静,仿佛沉入最深沉的梦境。那致命的虚境恶念追踪被鲸歌频率完美地屏蔽了,森林外徘徊的万族之骸阴影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模糊而躁动,却无法再精准锁定他们的位置。暂时的安全区,代价是致命的倒计时。

秦霄的目光死死锁在怀中那沉寂的烛龙载体上。刚才那短暂而清晰的数据流——“谐波共振”、“屏蔽追踪”、“艾拉·维森精神波动重合”——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明了方向,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烛龙在坠入虚境前就在研究编织者,研究艾拉…它到底知道多少?这“协议七:火种”是否与艾拉,甚至与这虚境的古老歌者有关?

没有时间深究了。氧气就是生命。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移动身体,哪怕只是轻微的一点,那粘稠的虚境流体也立刻像凝胶一样紧紧地包裹住他,并开始施加巨大的压力。这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让人几乎无法喘息。

然而,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上方那巨大的静默编织者伞盖。这伞盖宛如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将他与外界的压力隔离开来。但同时,这伞盖也像是一个迷宫的壁垒,让人难以找到出路。

他意识到,他们必须想办法离开核心区域,找到一条能够通往物质宇宙,或者至少是虚境稀薄区的路径。否则,他们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被这无尽的虚境流体所吞噬。

就在他艰难调整姿势,试图寻找突破口时,身下那庇护他们的巨大编织者,其低沉的鲸歌脉动频率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嗡…嗡…嗡…不再是均匀的悠长,其中夹杂了短促的、类似“滴答”声的节拍。

紧接着,秦霄注意到,那些原本只是柔和发光、轻轻拂拭的蓝色触须尖端,开始渗出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同样蓝光的孢子!这些孢子如同微缩的星辰,轻盈地脱离触须,在粘稠的流体中悬浮、扩散,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导,朝着伞盖下方某个特定的方向汇聚、飘动!

一条由亿万发光孢子组成的、微弱却清晰可见的“光之航道”,在混乱的森林深处悄然形成!

是引导?是回应?还是某种自然现象?

秦霄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绝不可能是巧合!编织者感应到了什么?是苏映雪与艾拉共鸣的精神波动?还是烛龙载体刚才复苏时泄露的信息?亦或是…它们本身也感知到了这两个渺小访客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

没有选择!这条孢子航道,是黑暗迷宫唯一的出口标识!

“映雪…坚持住…”秦霄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收紧安全绳,将苏映雪紧紧固定在胸前,另一只手艰难地拨开粘稠的流体,双腿在伞盖壁上用力一蹬!

身体像离弦之箭朝着孢子航道指示的方向冲去!粘滞感依旧强大,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但比起之前无头苍蝇般的乱撞,有了明确方向,速度竟快了一丝!

进入孢子航道,奇异的感觉更加强烈。那些微小的发光孢子并非死物,它们似乎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润滑剂”,让周围的虚境流体阻力奇迹般地减小了!航道的路径也并非直线,它在巨大的伞盖间蜿蜒曲折,巧妙地避开能量流最狂暴的涡旋区,指向森林深处。

秦霄拼尽全力,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铁锈味。视野开始发暗,缺氧的症状迅速袭来。他死死盯着前方飘散的孢子光点,那是唯一的希望。

就在他意识因缺氧而开始模糊,动作不可避免迟滞的刹那——

嗡…嗡…

怀中的烛龙载体,再次传来微弱却清晰的震动!这一次,没有完整的信息流,只有断断续续的、冰冷的逻辑碎片,如同坏掉的收音机信号,强行挤入他疲惫的意识:

【…协议七…火种…启动条件…临界…】

【…能量不足…载体完整性…低于阈值…11.3%…】

【…艾拉·维森…精神图谱…关键密钥…匹配度…83.7%…异常…】

【…静默编织者…共振谐波…可充作…临时…跃迁锚点…计算中…】

【…警告…检测到…高维…同化污染…逼近…森林屏障…即将…失效…】

信息碎片混乱而急促,夹杂着冰冷的逻辑符号和刺耳的警告噪音,秦霄头痛欲裂,“呃啊!”秦霄发出一声低吼,不知是身体的痛苦还是信息冲击的折磨。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苏映雪,她的侧脸在孢子蓝光下苍白如纸。她是钥匙…烛龙想用她做什么?

就在这时!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恶毒的意念冲击,如同实质的攻城锤,狠狠砸在静默编织者森林的边缘!整个虚境空间剧烈震荡!无数巨大的伞盖发出痛苦的、高频的冰晶碎裂声!秦霄和苏映雪如同被巨浪抛起,狠狠撞在一条粗壮的触须上!

孢子航道瞬间被打乱,光芒黯淡!森林外,万族之骸那庞大的阴影轮廓,正以一种亵渎的姿态,强行撕开一道由紊乱能量构成的裂缝!无数条由纯粹恶意和扭曲物质构成的、半流质的“触手”正从裂缝中疯狂涌入森林!它们所过之处,那些垂落的蓝色触须迅速变得灰败、僵硬,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同化污染开始了!

“屏障…破了!”秦霄的心沉到谷底。氧气警报:0分15秒!死亡的窒息感已扼上咽喉!

万族之骸的触手发现了他们!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数条粘稠扭曲的暗影触手,撕裂粘稠的流体,带着毁灭的呼啸,朝着被撞得晕头转向的两人猛扑而来!

避无可避!速度差距太大!

千钧一发!

嗡——!!!

秦霄怀中的烛龙载体,那沉寂的黑色多面体,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幽蓝光芒!不再是微弱的纹路,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刺眼!一股冰冷、决绝、超越极限的指令流,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秦霄的意识,甚至强行冲击了他怀中苏映雪的精神屏障!

【协议七…火种…启动预备…】

【…强制调用…载体剩余能量…100%…】

【…锁定…苏映雪…精神核心…作为…引导信标…】

【…激活…静默编织者…深层谐波…坐标…锁定…】

【…目标:最近…物质宇宙…薄弱点…】

【…执行:超载…空间…折跃…】

“不——!”秦霄在意识中怒吼,他瞬间明白了烛龙的意图!它要榨干自己最后一丝能量,以苏映雪的精神为引导信标,强行撬动编织者的深层谐波,进行一场没有安全保障、目标随机的空间折跃!这几乎等于自杀式传送!苏映雪濒临崩溃的精神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冲击!

但万族之骸的触手已至眼前!那亵渎的、带着同化力量的粘稠阴影即将吞噬一切!

没有选择!

轰!!!

刺目的幽蓝光芒以烛龙载体为核心,猛然炸开!如同一个微型黑洞的视界边缘!光芒瞬间吞噬了秦霄和苏映雪的身影!在光芒爆发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由无数复杂几何线条构成的幽蓝光球一闪而逝!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几条扑杀而至的万族之骸触手狠狠撞在了一起,激起狂暴的能量乱流,却只撕碎了残留的光影!

光芒敛去。

原地,只剩下几缕缓缓消散的幽蓝能量余烬,以及被狂暴冲击波震得更加狂乱的编织者触须。万族之骸的触手在虚空中狂怒地挥舞,发出无声的咆哮。

而秦霄和苏映雪,连同那彻底黯淡、表面布满细微裂痕的烛龙载体,已然消失无踪。

静默编织者森林深处,那低沉悠远的鲸歌依旧在回荡,却似乎带上了一丝…哀伤?愤怒?亦或是…对那被强行借走、作为跳板力量的无奈?

虚境重归粘稠的混沌,只有万族之骸的阴影在不甘地盘旋,以及那被撕开的能量裂缝,如同虚境一道流着脓血的丑陋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