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林建国提前回了家。厨房里飘着醋溜白菜的酸香和酱爆牛肉的浓郁,林建国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林雨婷在炉灶前忙碌的背影,那熟悉的身影却仿佛多了层隔膜。
她今天换了件米白色家居裙,头发随意扎起,脸上素净,看起来就像十年前刚从单位调到省公司那会儿,温婉中带着一丝英气。
“你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早?”林雨婷回头看见他,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情绪。
“临时会议取消了,就想着回来早点陪你们吃顿饭。”林建国走进厨房,帮她拿锅盖。
林雨婷点点头,没有多说。
餐桌上,三菜一汤热气腾腾。林小刚抱着足球进门,一脸汗地坐下。
“妈,我那个球鞋周一得带去,下午能给我洗一下吗?”
“你多大了?这点事还靠我?晚上吃完饭自己去阳台洗,拿刷子,不要凑合。”
林雨婷语气虽冲,却带着她一贯的干脆风格。林小刚撇撇嘴:“早知道不说了。”
饭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林建国给儿子夹了块牛肉,笑着打圆场:“你妈说你这次数学考了95分,还不错嘛,继续努力。”
林小刚闷声应了一句,低头扒饭。他察觉到家里气氛有些不一样,自从几周前爸妈频繁出现沉默,晚上客厅也不再传出笑声,林雨婷的手机不再放在桌面上,林建国偶尔发呆时眼神里的压抑,让他感到不安。
“对了,下周六你们学校家长会,我请好假了。”林建国看着儿子,又朝林雨婷看了一眼,“你那天也别安排别的,抽个空一起去吧。”
“我那天下午有个外部汇报,上午能赶上。”林雨婷说话间,没有抬头,夹了口青菜。
“汇报?你不是说上个月才跟那个‘创研小组’对接完了吗?”林建国的语气不自觉带了点试探。
“这次是市里来的,陆泽文负责PPT,我要坐镇全程。”
她说得平静自然,但“陆泽文”三个字一出口,林建国的眉头轻轻一颤。
儿子没察觉大人间的波澜,只顾埋头吃饭。林建国放下筷子,拿起水杯慢慢地抿了一口,喉结起伏几下。
“他最近不是调去战略部了么?还管你那边的汇报?”他尽量压低语调。
林雨婷闻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临时调整,他前面项目做得不错,领导说他比那几个老资历的还靠谱。”
“原来如此。”林建国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饭后,林小刚去阳台洗鞋,林雨婷站在厨房收拾餐具,林建国则坐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边框上轻轻敲打。
他犹豫了一下,打开微信,翻到那个早已截图的聊天记录。他本打算摊牌,却终究什么都没说。他不是怕摊牌后的痛苦,而是怕儿子听到真相那一刻,家庭像积木一样散架。
林建国深呼吸一口,站起身走向厨房,轻声道:“我洗碗吧,你今天累了。”
林雨婷一怔,回头看他,那一刻,她眼里闪过一丝疲惫,也许是心虚,也许是习惯强撑后的松动。
“我来吧,不习惯让你动这些。”她语气放软了一些,却没推得太坚决。
林建国接过碗碟,两人肩并肩站在水槽前。水流哗哗,沉默如影随形。
林雨婷转头看他一眼,突然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林建国停了手,轻轻点头:“变了,但不是最近,是这几年慢慢变的。”
她没再说话,眼神落在水槽里翻滚的泡沫上,仿佛那一团团浮泡里藏着她这些年的挣扎与欲望。
她想起陆泽文第一次加班时的模样——年轻、自信、甚至带着些不懂世事的单纯。他偶尔会说,“林总,您说话真有气场,和我妈一个年代的,完全不一样。”那一刻她心中涌上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久违的,被理解、被仰慕的快感。
她曾一度以为那不过是一时冲动,是中年危机的错觉,可当一次次临近分界点却又无法真正割舍时,她才意识到:这段关系,早已从刺激滑向依赖。
而现在,每一次和林建国的对话,仿佛都在试探这层窗户纸是否会被捅破。
“建国……”她轻轻开口,语调低沉,“你……如果早几年,能多陪我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林建国怔住,半晌,他没说话。他知道这话里藏着的不只是指责,更多的是一种晚来的控诉与自我宽慰。
“是我疏忽了。”他说。
林雨婷没有回应,转身回房间。厨房又只剩水声与沉默。
阳台上,林小刚抱着鞋坐在塑料凳子上,悄悄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他还小,却感受到,父母之间正在经历某种不可逆的转变。
他记得前几天夜里路过书房,隐约听到爸爸低声打电话,提到了“调查”“证据”“不要声张”,那声音沉重得像压了千斤石。
他不敢问,但内心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晚,林小刚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到妈妈曾教他骑自行车的样子,一会儿又想到她最近频繁不回家的借口。
他不明白,也不愿相信。可现实像雪崩,已经开始松动,就算闭上眼,也挡不住落下的冰渣。
—
清晨六点,林建国独自开车去了郊区。他约了一个私家侦探,见面地点选在一处咖啡馆的地下车库。那人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递到他手里,语气简短:“这是过去一周的行踪记录,图文都有。”
林建国接过袋子,手指一紧。
他没当场打开,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上车。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那些他不愿面对的东西,已经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刻。
而家,也已不再是曾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