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建国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六点。他将车停在车库,关掉发动机后,却没有立即下车。

副驾驶座上的那个棕色档案袋,仿佛有千斤重。他目光落在上面的印章:“私密客户材料,请勿外泄。”

他慢慢地打开,手指微微颤抖。

第一张照片上,林雨婷和陆泽文正并肩走出公司地下车库。两人笑得随意,林雨婷甚至伸手帮陆泽文理了下领带。他记得那条领带,是去年他生日时亲手为她挑的——蓝底灰纹,低调沉稳,她曾笑着说:“你挑的礼物,就是最合我心意。”

接下来的几张,是他们在一家日料店同桌共餐,靠得很近。林建国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她手扶着下巴,侧头看着他,神情柔和而放松。那种眼神,是她多年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温情。

再往后,是两人一同走进酒店大堂的背影,一前一后,林雨婷拿着卡开门,陆泽文站在她身后,两人步调一致。

还有几段视频,是地下停车场里的监控记录。虽没有声音,但那种亲密感,不需要语言就能传达。

林建国靠在座椅上,闭上眼,胸口像压着块巨石。

他不是没怀疑过,不是不曾思考过最坏的可能,但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还是如刀割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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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他没有提任何话题。林雨婷照旧准备了三菜一汤,态度如常,甚至还问林小刚:“今天学校安排的体测怎么样?”

“跳远差点没跳出去,”小刚咧嘴,“不过仰卧起坐我拿了全班第一。”

“不错啊,继承了你爸年轻那会儿的运动细胞。”林雨婷笑着说。

林建国沉默地喝着汤,眼神掠过她脸上那熟悉却变得陌生的神情。她笑得太自然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饭后,他回到书房,打开抽屉,将档案袋锁进保险盒。他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家不是战场,林小刚还小,他要为孩子的心理考虑;公司也不是避风港,他一旦对外摊牌,对林雨婷,对整个家庭,都会是一场不可逆的地震。

他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次冷静而彻底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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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婷却从镜子前收起最后一抹口红后,偷偷地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察觉林建国的冷漠。这段时间他话变少了,眼神也不像以前那样柔和。他对她的怀疑,可能已经不再藏着掖着。

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好那段关系——只是短暂的慰藉,是中年困顿中的一丝喘息。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泽文变得不再只是“调剂品”,而像是一个对她所有脆弱都心领神会的温柔港湾。

他懂得她的辛苦,理解她的孤独。他常说:“你身上有种别的女人没有的魅力,我宁愿一辈子都当你的小兵。”

这些话对一个在职场搏杀多年、在家庭中逐渐被忽视的中年女性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可她也知道,这种关系走不长远。她有家庭,有儿子,有几十年打拼下来的位置和身份。她不能,也不敢为了一场注定无果的情感游戏,亲手毁掉所有。

她以为自己还能收手。

可林建国最近的反应,像一只沉默的猫头鹰,冷静,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有一瞬,她甚至想开口坦白一切。

但转念一想,她又否决了这个念头。

“说出来,就是毁灭。”

她轻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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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建国送林小刚去学校。他像往常一样绕过主干道,走那条靠近公园的安静小路。

“爸,”林小刚突然开口,“你最近和妈,是不是吵架了?”

林建国一惊,侧头看着儿子:“你怎么这么问?”

“就感觉你们说话少了,饭桌上也不怎么说笑。还有……妈有时候晚上会发呆,我问她事,她都没听见。”

林建国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爸妈只是工作上有点忙,没事的,你别胡思乱想。”

林小刚点点头,虽然表面应着,但他眼神里仍有藏不住的担忧。

林建国摸了摸他的头:“你只管好好读书,别担心家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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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林雨婷接到单位纪委电话,说是就“某举报信内容”需要与她面谈。

她心头一紧,强作镇定,挂断电话后,拨通了陆泽文的号。

“你最近和谁说过我们的事?”她语气压得极低。

“我?没有啊。姐,你怎么了?”

“有人举报我和你之间的不正当关系,纪委要约谈我。”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才传来陆泽文略显紧张的声音:“那……要不要我请病假暂避一下?”

“你别乱动,按部就班。”她说完这句,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她没有回家,而是在办公室加班至深夜,桌上摊着厚厚一叠文件,可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平衡术,正在崩塌。

她开始后悔了,却已经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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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国也在等。

他已经和单位的法律顾问聊过,并请了人事部的朋友帮他调取了林雨婷在单位的纪律记录。

他要为自己,也为儿子,争取一个干净的结局。

他不想离婚成为一场肮脏的指责战争,他要掌握主动权,用最平静的方式,把这场荒谬终结。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平静”的背叛收场方式。

这一夜,林建国坐在客厅沙发上,反复翻看那几张照片。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审视林雨婷,还是在审视这些年来的自己——一个慢慢学会沉默、学会退让、学会靠责任支撑婚姻的丈夫,终究没能成为她晚年最可靠的依靠。

清晨五点,林建国打开电脑,写下了两封邮件,一封是给律所的,一封是给人事部。

然后,他关掉屏幕,靠在沙发上,闭上眼。

窗外,天微微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