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七月流火。
滚烫的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空气,路旁的蝉鸣嘶哑而烦躁。
民政局门口。
“废物!”
“你终于滚出我们苏家了!”
尖利的咒骂从李翠兰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迸出,直指叶辰的鼻尖。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满是刻薄与快意。
苏清雪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她递上一份文件,纸张的边缘被捏得起了些微的褶皱。
“签了吧。”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这三年,我们都累了。”
叶辰垂着头,接过那份离婚协议书。
三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还有那份深入骨髓的沉默。
他没有看苏清雪,也没有理会李翠兰的叫嚣。
只是为了遵守对那位恩人的承诺,他才在苏家忍辱负重,做了三年上门女婿。
如今,期限已到。
他拿起笔,在末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叶辰。
两个字,笔画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总算识相!”
李翠兰一把抢过协议,又猛地扯住叶辰身上的衬衫。
“脱下来!”
“穿我们苏家的衣服,你也配?”
她将一个廉价的黑色塑料袋劈头盖脸地砸在叶辰怀里。
“这是给你准备的,穿上它,然后滚!”
塑料袋散开,一套满是褶皱的地摊货掉了出来。
那是一件灰色的T恤和一条松垮的短裤,廉价布料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
周围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叶辰的身体僵直了一瞬。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
他只是默默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了身上那件虽然陈旧但还算体面的衬衫。
露出略显消瘦但线条分明的上身。
然后,他拿起那件散发着异味的灰色T恤,套在了身上。
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粗糙的刺痛感。
他换好衣服,将苏家的一切都留在了原地。
“滚吧,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脏了我们的眼!”
李翠兰厌恶地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叶辰转过身。
他一步一步地朝远处走去,没有一句辩解,也没有一次回头。
夏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个背影在喧嚣的街头,显得格外萧瑟。
苏清雪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心脏的位置莫名地抽空了一块。
三年了。
这个男人在她家里洗衣做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窝囊废,她也曾无数次这样觉得。
可为什么在真正结束的这一刻,心里堵得难受。
她是不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清雪,看什么看!”
“一个废物而已,离了他是你的福气!”
李翠兰拉着女儿的手,满脸喜色地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宝马。
“妈已经给你联系了天龙集团的王公子,那才是真正的豪门!”
“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苏清雪被动地被拉着走,视线却依然胶着在那个萧瑟的背影上。
就在此时,叶辰停下了脚步。
他口袋里的那部老旧智能机,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不是电话,也不是普通的短信。
屏幕自动亮起,一个经过三重加密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
“少主,三年之期已到。”
“龙殿三十万部众,携万亿资产,恭迎龙主归位!”
叶辰原本沉寂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缓缓挺直了腰背,刚才的颓唐与落寞被一扫而空。
整个人从一块沉默的顽石,瞬间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刃。
他指尖在屏幕上飞速点动,回复了两个指令。
“派人来接我。”
“另外,查一下江城‘天龙集团’的全部资料。”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删除了所有记录。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那张脸上,平静得不起波澜,但内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苏清雪。
李翠兰。
这三年的屈辱,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收起手机,继续向前走。
但这一次,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地面上,发出坚实的回响。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周围的车辆都主动向两侧避让。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优雅的轿车,无声地滑到了叶辰的面前,稳稳停住。
那车头矗立的欢庆女神像,在阳光下闪烁着昂贵的光泽。
全球限量版,劳斯莱斯幻影。
后座车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黑色笔挺西装,戴着白手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快步下车。
他绕到叶辰面前,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然后,在街上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对着叶辰,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少主。”
管家的声音沉稳而恭敬,穿透了街市的嘈杂。
“属下来迟,请少主恕罪!”
远处,刚刚坐进宝马车里的李翠兰,正准备发动车子。
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她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坐在副驾驶的苏清雪,也顺着母亲的视线望了过去。
当她看清那个被黑衣管家恭敬地称为“少主”的人,正是刚刚被她们扫地出门的叶辰时,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李翠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那个废物?
那个在她家吃了三年软饭的窝囊废?
怎么可能……
她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整个人呆滞在驾驶座上。
苏清雪的手指则是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手提包的皮质表面。
她看着那个被管家请上劳斯莱斯后座的男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心头剧震。
这三年,她嫁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