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几位天音仙阁的太上长老,正沉浸在林凡那几句“胡言乱语”所带来的顿悟之中,他们周身道韵流转,气息起伏,显然收获巨大。
柳若烟和苏沐清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林凡,仿佛在仰望一座高不可攀的大道丰碑。
而林凡,正被这诡异的气氛搞得浑身不自在。
他只想让这些人赶紧走,自己好去后山看看昨天下的套子有没有逮到兔子,顺便为晚饭做准备。
眼看着天色渐晚,林凡清了清嗓子,决定下逐客令了。
“咳,那个……天色不早了,各位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婉一些。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那几位正在顿悟的长老,竟齐齐浑身一震,从玄妙的境界中惊醒过来。
他们非但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恼怒,反而一个个面露惭愧之色,对着林凡连连作揖。
“前辈恕罪!我等道心不坚,竟在前辈面前失态,贪婪地窃取前辈逸散的道韵,实乃我等之过!”大长老一脸羞愧地说道。
林凡:“……”
我就是想让你们回家吃饭,怎么就成了你们窃取我的道韵了?我身上有那玩意儿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已经放弃跟这群人讲道理了。
“无妨,无妨。”林凡摆了摆手,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会面,“你们……还有事吗?”
柳若烟见前辈似乎真的有些不耐烦了,心中一紧,知道不能再多做叨扰。但就此离去,她又觉得实在无法表达心中感激的万一。
她目光流转,忽然瞥见了屋檐下挂着的一把造型古怪的乐器。
那乐器只有两根弦,一个木制的琴筒,看起来粗糙无比,仿佛是随手用废料拼凑而成。
“前辈,”柳若烟鼓起勇气,指着那把二胡,恭敬地问道,“晚辈斗胆,不知此为何等仙乐之器?其形制古朴,大道至简,晚辈从未得见。”
林凡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自己闲暇时做的二胡,顿时来了兴致。
他觉得,自己刚才光说不练,假大空的话说了一堆,不如直接给他们露一手,用“实力”劝退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音乐水平,也就那样。
“哦,这个啊,叫二胡,我自己随便做着玩的。”林凡走过去,将二胡取了下来,“算不上什么乐器,就是解闷的玩意儿。”
自己做的?
柳若烟等人心头又是一震。
前辈果然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不仅画道通神,连乐器都能随手创造!这名为“二胡”的乐器,看似简单,恐怕其中蕴含的音律至理,远超我等想象!
林凡可不知道他们又开始了脑补。他搬了个小板凳坐下,将二胡架在腿上,拿起琴弓,试了试音。
“咿呀——”
一道有些干涩、甚至可以说刺耳的声音响起。
林凡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干笑了两声:“好久没拉,有点生疏了。”
然而,就是这道在林凡听来无比刺耳的试音,传入柳若烟等人耳中,却仿佛是混沌初开的第一声啼鸣!
那声音,不加任何修饰,充满了原始、粗粝的质感。这不正是前辈刚刚所说的“让天地万物发出自己的声音”吗?这“刺耳”,正是这竹木最本真的声音啊!
几人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虔诚。
林凡酝酿了一下情绪,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首前世耳熟能详的民谣小调。
随即,他拉动了琴弓。
悠扬而简单的旋律,从那两根琴弦上缓缓流淌而出。
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复杂的变奏,甚至有几个音符因为他的生疏,还跑了点调。
这是一首凡人的曲子,诉说着凡人的喜怒哀乐。
林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车水马龙的故乡。
而在柳若烟等人的世界里,他们听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琴音响起的第一个刹那,大长老的眼前,不再是小小的庭院,而是一片鸿蒙未判的混沌。那琴弓与琴弦的每一次摩擦,都仿佛是阴阳二气的交割与碰撞!
随着旋律的展开,混沌之中,有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天地初分!
简单的音符,化作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道,相生相克,构建起了世界的骨架!
那偶尔跑调的音符,在他们听来,更是神来之笔!那是大道衍化过程中,必然出现的“变数”与“意外”,是天机的一线生机!
苏沐清更是听得如痴如醉。
她仿佛看到,在那初生的世界上,万物复苏,草木生长,百川汇流,鸟兽奔腾……一幅波澜壮阔的创世画卷,就在前辈这看似简单的曲调中,被活生生地演化了出来!
原来……这才是音律之道的尽头!
不是去模仿天地,而是去创造天地!
一曲终了,林凡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琴弓。
他看着眼前这几位听众,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双目失神,苏沐清的眼角甚至还挂着两行清泪。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这是得有多难听,才能把人给听哭了?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献丑了,实在是献丑了。”
“噗通!”
他的话音刚落,大长老竟第一个支撑不住,直接跪倒在地,对着林凡的方向,行了拜师大礼!
“前辈!听君一曲,胜修万年!请受晚辈一拜!”
其余几位太上长老也有样学样,纷纷跪倒,神情激动得无以复加。
柳若烟和苏沐清虽然没有下跪,但也对着林凡深深一揖,那份发自神魂深处的敬仰,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林凡彻底懵了。
这世界的人……是不是对音乐有什么误解?
“快起来,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啊!”他手忙脚乱地去扶,却发现这几个老头老太太跪得比石头还稳。
柳若烟看着林凡,美眸中异彩连连,她知道,任何言语的感谢,在前辈这等存在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刻着祥云与古琴图纹的紫色玉牌,双手郑重地呈上。
“前辈,此乃我天音仙阁的‘天音令’。见此令如见阁主亲临,可号令我宗门上下,调动宗门一切资源。”
“前辈对本门有再造之恩,我等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前辈便是我天音仙阁的客卿太上长老,但凡前辈有任何差遣,我天音仙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凡看着那块看起来就很值钱的玉牌,本来是不想收的。
但他实在是被这群人的热情搞怕了,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收下这个东西,他们今天可能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好好好,我收下,我收下还不行吗?”林凡无奈地接过玉牌,随手揣进了兜里,“你们赶紧起来,然后……可以回去了吧?”
见林凡终于收下令牌,柳若烟等人才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站了起来。
他们知道,前辈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再待下去,恐怕会惹前辈不悦。
“晚辈等人告退!不扰前辈清修!”
柳若烟率领众人,再次对着林凡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满怀着激动与敬畏,离开了落仙峰。
庭院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林凡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感觉比砍了一天柴还累。
“总算走了。”
他从兜里掏出那块紫色的玉牌,放在手心里把玩。玉牌入手温润,质地极佳,上面雕刻的纹路也很精美。
“当个刮痧板不错,或者当个镇纸也行。”林凡随口评价了一句,然后便将玉牌随手扔在了石桌上,与几颗石子作伴。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走进了厨房,开始为自己的晚餐忙碌起来。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将“天音令”扔在石桌上的那一刻,玉牌之上,有一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紫光,一闪而逝。
……
与此同时。
东洲极北,是一片被魔气笼罩的禁忌之地,名为“万魔窟”。
万魔窟最深处,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魔殿之中,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被无尽的黑暗魔气包裹,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足以让天地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他仿佛已经沉睡了万年,与整个魔殿的死寂融为一体。
突然!
那道身影猛地一颤!
包裹着他的无尽魔气,剧烈地翻涌起来,仿佛煮沸的开水。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魔殿中突兀地响起。
只见那身影的王座扶手上,一枚与林凡手中那块“天音令”样式几乎一模一样,但通体漆黑如墨的玉牌,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黑色的魔气,从缝隙中疯狂地逸散而出。
那沉睡的身影,缓缓地抬起了头。
黑暗中,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骤然亮起!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充满了无尽的暴虐、古老的仇恨,以及一丝……压抑了万年的……狂喜!
一个沙哑、低沉,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在魔殿中缓缓回响,引得整座万魔窟都在为之颤抖。
“天音……子母感应令……”
“另一块……出现了……”
“本座……终于……等到你了……”
“这一次,看你……还往哪里逃!”
话音落下,那双血色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与距离,遥遥地,望向了落仙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