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把报告拍在桌上。
报告编号744,标题是“星光塔红衣女郎”,状态栏用红色字体标记着“高危-待处理”。附件的照片里,一团红色的影子正从摩天高楼的顶端坠下,因高速移动而显得模糊。
我盯着那团红色看了三秒,伸手拿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去哪?”旁边的同事老王抬起头,他正用一个保温杯泡着枸杞,办公室里一股子半死不活的甜味儿。
“出个外勤,见个老朋友。”我说。
老王推了推眼镜,凑过来看了一眼报告编号。“744号?你疯了?”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事听见,“那玩意儿邪门得很,档案里夹的都是辞职报告和精神鉴定申请,你一个人行不行?”
他这话不假。城市安宁管理局,听着像个管噪音扰民的,实际上我们管的,是那些没了声儿的东西。我们不叫它们鬼,内部文件上,它们叫“情绪残留体”。强烈的执念、悔恨、爱意,这些东西凝结不散,就会在某个地方,一遍遍重演主人生前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而星光塔那个,是A市都市传说里的头牌。据说红衣似火,怨气冲天,别说净化了,好几个前辈连塔顶都没上去,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回来就打了辞职报告。
我拉开办公室的门,脚步停顿了一下。
“没事,”我说,“我跟她,熟得很。”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老王他们咭咭呱呱的议论声。
熟得很。
我当然熟。那张照片虽然模糊,虽然只是一团红色的影子。
但那个款式的红裙子,是我一年前,亲手从商场里买给她的。
她说,这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看的生日礼物。
2
我开的是一辆平平无奇的白色工程车,车身上印着“市政管网勘探”,车斗里装着的不是铁锹和管道,是局里特制的装备。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A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一条流淌在地面上的星河。我开着车,汇入其中,感觉自己像一颗不怎么起眼的铁屑。
星光塔就在城市的最中心,是A市的地标,情侣约会的圣地。一年前,我也是这里的常客。
我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个银色的手提箱,打开。
里面是这次任务的标配:一台“情绪波动侦测仪”,外形像个老式的收音机,指针会根据残留体的能量强度摆动;几管“情绪中和剂”,淡蓝色的液体,据说能暂时安抚激动的残留体,反正我一次没用过;还有一把特制的信号枪,发射的不是子弹,是高压缩的“净化力场”,能把一般的残留体直接打散。
我把侦测仪别在腰上,信号枪插进腋下的枪套里,感觉自己不像个市政工人,倒像个准备去跟人火并的马仔。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轻微的嗡嗡声。我点了一根烟,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呛得我有点咳嗽。
车窗外的灯光飞速后退,光怪陆离。
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她穿着那条红裙子,在星光塔的旋转餐厅里,小心翼翼地切着牛排,抬头对我笑。她说,楚休,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像是说,好啊。
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像她当时眼睛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