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我爸妈没问我考了多少分,而是收了五万块彩礼,把我卖给了邻村那个五十多岁的瘸子。

瘸子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油腻的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那只不安分的手,甚至想在饭桌下摸我的大腿。我猛地起身,撞翻了椅子,我妈却一把将我按住,笑着对瘸子说:“孩子害羞,以后就好了。”

那个瞬间,我如坠冰窟。哥哥坐在对面,漠然地扒着饭,仿佛被卖的不是他的亲妹妹,只是一头到了年纪该出栏的牲口。在这个家里,我活得像条狗。所有的资源都给了哥哥,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他换回盖房娶媳jin的钱。

夜里,我听见爸妈在隔壁房间兴奋地商量,明天就让瘸子把我带走,免得我跑了。

跑。

这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混沌的脑海。

我没有行李,这个家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留恋。我只有枕头下藏着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五百块钱,那是我用一个个捡瓶子、做手工的周末换来的,是我原本打算用作大学第一个月生活费的“巨款”。

我还能带走什么?

我还能……带谁走?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沉默的、清瘦的背影。

蒋默。

我那个不会说话的、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同桌。

我想起高二那年,班里的混混堵我在巷子里,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声不吭地抓起板砖,把自己的后背当成盾牌护在我身前,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想起无数个我被爸妈打骂后,饿着肚子去上学的清晨,课桌里总会多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我想起我的每一张草稿纸用完后,第二天都会有一沓新的悄悄放在桌角。

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像一棵不会说话的树,笨拙地、固执地,为我遮挡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风雨。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在乎我的死活,那一定是他。

我从床上爬起来,借着月光,用铅笔在作业本的背面,写下了一行字。然后我撕下那张纸,翻出了窗户,赤着脚,像一个幽灵,跑向村东头那间破旧的土屋。

那是蒋默的家。

我把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蹲在门口,抱着膝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蒋默,他们要把我卖了。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2

门,吱呀一声开了。

蒋默站在月光里,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清瘦得像一根竹竿。他看着我,漆黑的眼眸里,先是震惊,然后是疼惜,最后,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决绝的疯狂。

他没有犹豫,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很凉,但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抓住的不是我,而是他全部的世界。

他把我拉进屋,然后转身,从床下的一个破木箱里,翻出了一个瘪瘪的布包。他把布包里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一沓揉得皱巴巴的毛票,还有一把硬币,那是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的全部家当。

他把钱塞进我的口袋,然后又从墙上摘下一个灰色的双肩包,把两件旧衣服胡乱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里屋,对着一张黑白遗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我认得,那是他奶奶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