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黏腻的薄膜，贴在鼻尖上挥之不去。我刚睁开眼，胳膊就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带着股急慌慌的劲儿。
“小冉，你醒醒，咱……咱把床位让给婷婷吧？”婆婆王秀莲的声音压得极低，鬓角的白发沾着点汗湿，贴在额角，“她刚才在门诊哭，说头疼得快要炸开了，医生说最好住院观察。”
我攥着床单的手指顿了顿——这是三年前，我流产的第三天。前世也是这天，陈婷发着低烧就闹着要住院，王秀莲被她缠得没办法，硬把刚能下床的我拖到走廊长椅上坐着。可我后来才知道，那天她偷偷把自己的棉袄裹在我身上，还跟护士求了半小时情，让我能在护士站的空椅子上蜷着歇会儿。
“妈，婷婷那是风热感冒，住院得去发热门诊，跟妇科不在一层楼。”我没像前世那样红着眼眶反抗，反而伸手帮她理了理皱巴巴的围裙边角，“再说医生刚来看过，说我子宫还在出血，不能受凉。您忘了楼下李婶？她当年流产后坐走廊吹风，现在一到阴雨天头就疼得直撞墙。”
王秀莲的手猛地松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兔子。这些话，是前世我肺癌晚期躺在病床上时，她坐在我床边哭着念叨的——说自己当年糊涂，没护住我。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病房门就被“砰”地推开。
“妈！你怎么还没把她弄走？”陈婷叉着腰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我头都要疼死了，这床我今天必须要！”
王秀莲的脸瞬间垮下来，可还是往我手里塞了个温热的煮鸡蛋：“你先坐着，妈去跟她说说。”说着就快步走出去，反手带上门，把陈婷的哭闹声隔在了外面。没一会儿，走廊里就传来母女俩的争执声，隐约能听见王秀莲压低了嗓子说“你嫂子刚遭罪”“不能这么不懂事”。
我剥开鸡蛋，蛋黄的香气飘出来。前世我住院那几天，王秀莲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鸡蛋，回来煮好揣在怀里，怕凉了。可每次递到我手里，都要说是“陈强让煮的”。
傍晚的时候，陈强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来了。他站在病床边，手指把布包的带子捏得都变了形，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小冉，我……我妈让我给你带的鸡汤。”
他这副软乎乎的样子，跟前世一模一样。那时候陈婷一哭，他就跟着劝我“让着点妹妹”，可背地里会偷偷给我买我爱吃的糖葫芦，每次都被陈婷抢过去扔在地上踩烂。
我掀开布包，里面是个印着红牡丹的保温桶，旁边还塞着一小袋山楂片——是我最爱吃的那种，酸甜口，不硌牙。“汤里没放当归吧？”我故意问。
陈强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怎么知道？我妈特意叮嘱我的，说你刚流产，喝当归会大出血！”他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以前我都记不住这些……”
“你上次加班到半夜回来，说胃不舒服，我给你熬小米粥的时候，也没放枸杞呀。”我舀了勺汤，轻轻吹了吹，“你说枸杞太甜，喝着腻。”
陈强的脸“唰”地红了，从耳朵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像煮熟的虾子。他抓着布包边角，嘿嘿笑起来：“记得，记得，你熬的粥最好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