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默的篮球
高二下学期的风还带着点初春的凉意，吹得操场边的香樟树沙沙作响。篮球场上，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们分成两队，正打得热火朝天，呐喊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混在一起，是这所重点高中最常见的课间风景。
然而，场边最高的那个看台上，却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刘阳缩在看台的最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有些磨损的篮球。这颗篮球是他十五岁生日时爸爸送的，黑色的橡胶表面已经被汗水浸得发亮，上面还印着他最喜欢的球星签名——那是爸爸跑了三个体育用品店才找到的。以前，这颗球几乎长在他手上，只要下课铃一响，他准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篮球场上的他，像头灵活的小豹子，总能引来场边女生的尖叫。
可现在，他只是抱着球，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场上奔跑的人群。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仿佛场上的热闹与他毫无关系。
三天前的画面又一次闯进脑海。那天他放学回家，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妈妈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见他进来，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爸……住院了，急性心梗，医生说要马上手术，费用……”后面的话妈妈没说完，但刘阳看到了茶几上摊开的缴费单，那串数字长到让他头晕。
他爸爸是个货车司机，平时话不多，却总把最好的都留给她。以前他每次打完篮球回家，爸爸总会递上一瓶冰镇可乐，摸着他的头说：“阳阳打得真棒，以后说不定能当职业球员。”可现在，那个总是笑着的爸爸，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刘阳！发什么呆呢？快下来一起打啊！”场上的队友王浩发现了他，踮着脚朝他喊，手里还拍着球，“就缺你这个主力了，快来！”
刘阳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摇了摇头，把脸埋得更深了。
王浩愣了一下，还想再喊，却被旁边的班长周凯拉住了。周凯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别喊了，他好像有心事。”
刘阳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只觉得怀里的篮球越来越沉，沉得像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攥着篮球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橡胶里。他想起爸爸手术前，他去医院看他，爸爸虚弱地拉着他的手说：“阳阳，别担心，爸没事，你好好上学，别耽误了功课，也别……别因为我放弃篮球。”
可他怎么能不担心？家里的积蓄早就因为爷爷上次住院花光了，这次爸爸的手术费，妈妈东拼西凑，才借到了一半，剩下的钱还不知道在哪。他看着妈妈每天偷偷抹眼泪，白天要去医院照顾爸爸，晚上还要回来做兼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篮球？现在他连吃饭都成问题，还谈什么篮球？
上课铃响了，场上的同学陆续往教室走。刘阳慢慢站起来，抱着篮球，低着头跟在后面。路过教学楼走廊时，他看见公告栏上贴着篮球社团的招新海报，上面印着“为梦想而战”几个大字，刺眼得很。他赶紧别过头，加快了脚步，像在逃离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