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世界是灰色的，唯独你是彩虹
我能看见情绪的颜色。
这听上去像是漫画里才会有的超能力，但于我而言，它更像是一副永远也摘不掉的、过于敏锐的感官枷锁。从我有记忆起，每个人的情绪就像不加掩饰的霓虹灯牌，在我眼前闪烁、流淌、交织。
父亲的焦虑是土黄色的，像被踩踏的泥土；母亲的温柔是暖粉色的，像春日樱花；陌生人的喜悦是明快的亮黄色，愤怒是刺目的猩红，悲伤是沉滞的灰蓝。
大部分时候，这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带着特殊眼镜的旁观者，安静，也疏离。我知道笑容背后可能藏着嫉妒的墨绿，安慰的话语下可能翻滚着不耐烦的灰黄。这种洞悉让我很难完全沉浸在人际交往的热闹里，总有一部分的我在冷静地分析着那些色彩的轨迹。我，康复师纪澄，日复一日地在这些汹涌的色彩浪潮中，维持着自己一方小小的、安静的孤岛。
今天，我自身的颜色，大概是一杯放凉了的拿铁啡——忙碌，普通，带着点咖啡因过量后的淡淡疲惫与职业性的疏离。
“澄澄！快来！”前台小姐妹小林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角落，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太阳，散发着纯粹的、八卦的亮橙色，“你的新客户！大人物！周屿！就那个泳坛神话，拿金牌拿到手软的‘水上帝王’！”
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周屿。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即便我对体育赛事并不狂热，也记得住那张曾经频繁出现在新闻头条上的面孔。印象里，是领奖台上那个笑容灿烂、浑身散发着阳光和海水味道的大男孩，他的照片总是伴随着“天才”、“阳光”、“未来可期”这样的词汇。
“可惜啊……”小林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染上一抹同情的灰紫色，“上次世锦赛，肩伤加腰伤，听说恢复得非常不理想，被迫退役了。整个人都变了，阴郁得厉害，像座移动的冰山，生人勿近。之前中心派去的几个顶尖康复师，不管是温柔型的还是严厉型的，都没干满一个月，全被他冻走了。你……这次可得多保重，千万别被他打击到。”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为自己筑起一道心理防线。推开那间私人水上康复训练室的门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湿气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
他背对着我，站在泳池边。仅仅一个背影，就充满了矛盾感——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却透着一种死寂般的僵硬。我下意识地调动我的“天赋”，准备迎接一片预料之中的、浓稠的暗色，比如绝望的深灰，或是愤怒的暗红。
然而，我彻底愣住了。
空的。
他周身，干干净净，什么颜色都没有。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一片绝对零度的真空区。这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是头一遭。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的情绪，都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了。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的脸部轮廓深邃英俊，但像被一层无形的冰封住了，眼神沉寂无波，看不到任何焦点，也映不出任何光。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无声拒绝。
“周先生您好，我是您的新任康复师，纪澄。”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平静，不带一丝多余的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