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呜——
呜——
呜鸣声响，不远处一艘小型轮渡吐着黑烟，缓缓驶来。
“船来了，船来了。”
一声大吼，散在码头的人挑着担的挑起担，拉着东西的拉起东西，都快步上前排队。
“我们也去排队。”
唐永安叮嘱一声往前走。
站定后往后一看，就一个冯爱民，心下一惊，“明姑娘呢？”
冯爱民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唐永安一看，嘴角抽了抽。
方才那安静如画的小姑娘，此时正拎着她的折叠小板凳，挤在人群中，双眼闪闪发亮，竖着耳朵听那大娘哭泣，那张漠然的脸瞬间生动起来，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热闹。
旁边大娘们看过去时，她还很熟练地给人家分了些瓜子，很快就得到了大娘们的革命情谊。
“这黄营长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日里看他对媳妇那么好，没想到他竟然骗婚！”
正在抹泪的李大娘听到赞同的声音，哭得更大声。
“五年前，我女儿嫁给他，一个礼拜后就离家当兵，不到两年就发回电报说死了！可怜我女儿起早贪黑，帮他伺候婆母，带小姑子，独自养大女儿，没想到他竟在军营里另娶，若不是村里有人说见到那负心汉，我们还蒙在鼓里！”
站在明岚左侧的唐大娘磕着明岚分的瓜子，呸了一声。
“那黄营长的娘身体不好成年躺床上，那黄营长现任媳妇可是师长女儿，不可能回去照顾她，就使劲地蹉跎乡下媳妇。你看看那姑娘哟，听说才二十三岁，看起来就跟大娘我差不多。”
明岚瞅了眼这位戴着绿头巾的大娘。
绿头巾大娘自称唐大娘，嗯，很黑，黑得很均匀，绿头巾戴在头上，显得更黑了。
眼角有细纹以及斑点，目测应该快四十了。
她皮肤还不错，精神状态确实很年轻。
再看看故事里的主人公孔秀娟，虽一脸憔悴仍能看出五官轮廓秀丽，只是眼下乌黑，皮肤粗糙。
此时她紧紧咬着苍白的唇，眼神茫然，手里牵着懵懂的五岁小女孩，背微微佝偻着，活像头地里的老黄牛。
咋一看，确实跟唐大娘差不多。
明岚眨巴着大眼睛，“唐大娘说得对。”
唐大娘顿时眉开眼笑。
站在明岚右侧的安大娘叹息一声。
“这孔姑娘可真可怜，带着一个女儿，虽说有事实婚姻，但那师长女儿可是跟黄营长领证了，还生了一个儿子。我看呐，他们想讨公道，没那么容易。”
唐大娘不同意，“领导们能让群众委屈？那杨主任肯定会帮她讨回公道的。”
话落，明岚就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李大娘你要相信组织，相信领导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许多大娘附和，“没错，你要相信组织相信杨主任。”
明岚循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扶着李大娘的杨主任，她方脸慈眉，眉眼间带着英气，看起来很义气公正，在人群中威望不小。
唐大娘介绍，“这些说话的大娘，都是岛上家属院的。”
明岚点点头，视线扫过那些眼睛发亮的大娘们。
此时，队伍动了。
“要上船了，小姑娘，你家人呢？”
唐大娘挽着小姑娘的手，热络地问。
明岚想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但热情的唐大娘完全没有察觉到小姑娘的意图，还将她的手挽紧了些，提醒道：“一会上艞板要注意，可别摔下去了。”
明岚想到这位唐大娘可能是自己以后的瓜友，最终没有野蛮将手抽出去。
明岚，“我家人都死了，这次过来是随军的。”
唐大娘没想到这小姑娘才十三来岁，这么早就死了爹娘，顿时就心生怜惜。
“你才十三岁就过来随军？”
明岚挽着唐大娘的手，踏上轮渡。
轮渡人多，位置少，此时早已坐满了人，还有许多人直接坐在甲板上。
明岚摇头，“唐大娘，我已经十六了。”
唐大娘诧异，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怜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在家里吃尽了苦头的。
正要问她男人是谁，眼角余光瞥见什么，唐大娘眼底闪过八卦的光芒。
“小岚，你快看坐在前面那些漂亮姑娘，那些就是文工团的，估计啊，就是冲着荆团长来的。”
“荆团长你不认识吧！你以后也是军嫂，我跟你说，这荆团长啊，是118军团的团长，二十二岁的团长，往上数都没几个，厉害着呢！更别说荆团长长得好，大娘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长得还好看的人。而且他为人谦逊有礼，脾气好，家里背景好，就没有姑娘不喜欢他的。可惜啊，家里早早为他订了婚。”
唐大娘说到荆泽琛，仿佛打开了什么大门，人都兴奋了。
“你看最前面，像白天鹅的那个漂亮姑娘吗？叫范晴雪。她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是116师师长老婆的侄女。对荆团长啊，那是死心塌地的。沪洋岛只有116，117，118，119四师，她原本不是我们师的，为了荆团长啊，这不，想方设法调过来了。”
安大娘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我可听说了，荆团长当着很多人的面拒绝她了，但她不死心，有一段时间，天天给荆团长送早餐。”
“不过人家荆团长爱惨了自个的未婚妻，每一次都拒绝，也不知道荆团长的未婚妻是个什么天仙宝贝。”
明岚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唐大娘撇撇嘴，“真是什么天仙宝贝，早就娶回家了，就跟我那不孝子一样，嘴上吹得天花乱坠，让娶妻，瞬间哑火。”
明岚：……
很好，挡箭牌妥妥了。
唐大娘似乎想到自己那个不孝子，八卦的心情都安歇了。
明岚累了，手里折叠小板凳一放，坐着倚在身后的栏杆上，微耷拉着眼皮，海风一吹，倒有几分舒爽。
现在的海域很干净，只有淡淡的咸味。
小统子也舒服得喵喵叫。
唐大娘安大娘跟着坐下来，瞧了眼小统子，有些惊奇，“小岚，你还带着狗来随军啊？”
明岚嗯了一声。
不谈八卦，她的语气淡淡的。
唐大娘也不觉得有什么，依旧很热情地聊着。
“对了，小岚啊，你男人叫什么名字？”
明岚犹豫。
她爱吃瓜，但并不喜欢当瓜。
荆泽琛的妻子不太好当，麻烦！
“她男人就是荆泽琛。”爽朗的男声插进来，一声惊起千层浪。
唰——
周围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带着明晃晃的惊讶与好奇。
唐大娘抬头一看，竟是自个儿子。
她瞪着眼睛，“你说小岚是荆团长媳妇？”
因为惊讶，这声音可大着，就连前面文工团的姑娘们都看了过来。
唐永安摸了摸鼻尖，就这么一回功夫，他老娘就亲亲热热喊上小岚了？
到底是他娘太社牛，还是小姑娘太厉害。
“我这次请假就是去帮阿琛接妻子的。”
周围人看明岚的眼神带上了色彩。
有嫌弃，有好奇，有鄙夷，有失望……
明岚懒得理会。
她仿佛又启动了安静模式，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发呆。
脚边，小统子扒在栏杆上，捞着小短手，想从海里捉铺两条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