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幺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你说啥?给你婆婆找个男人?”
周如云正在尝味道,吓得一个哆嗦,烫嘴了,用筷子敲闺女脑袋:“都嫁人了还没个正经,亏你想得出来!
“说吧,你婆婆又干了什么没屁眼儿的事?那老不死的,不好好做人,成天折腾俩媳妇,当初都不该同意你嫁!”
何朝花也没瞒老两口,三言两语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
“她卖我闺女,我就卖她!”
周如云夺过丈夫手中的斧头,抄起就往外走:“我几个大外孙多乖啊,个个都是顶好的人,她还嫌弃上了!卖!把乔婆子卖个好价钱!妈支持你!”
何老幺瞪眼:“你还咋吹捧上了,先吃饭,吃完饭听幺女怎么说。”
何老幺有两子两女,老大和大儿媳是面粉厂的正式员工,老二在部队,二儿媳带着孩子随军,何朝花排行老三,老四嫁到隔壁村,当售票员。
家里没几口人,三个大人风卷残云吃完饭。
留下孩子收拾碗筷,去赵媒婆家了。
玉岭村是个大村,有三大姓,何,赵,张。
何是本族,赵媒婆的夫家姓赵,原是逃荒而来。
赵媒婆是六零年代的下乡知青,嫁给了本村的汉子。后来,她随夫留在了乡下,在大队的小学担任教师。
丈夫离世后,她一边教书,又闲着无聊在附近几个村促成了多对年轻同志。
这些夫妻感情不错,生活和谐美满,乡邻之间看在眼里,纷纷找她说媒,久而久之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媒婆。
赵家。
赵媒婆今天十里八村走了一遭,脚都酸了,此时侧躺着抽大烟,再配上一杯好茶,灵魂都要升天了。
一听何家三口的来意,顿时无语:“何老幺,你是不是拿老娘寻开心?幺儿,赶出去!”
旁边头顶一撮毛的孩子指哪打哪,拿起扫把:“何伯伯,对不住了。”
何老幺摸了摸头顶,嘿嘿笑:“赵老师,哪能呢,我们是真心求您办事。”
何朝花将一条鱼塞给小孩子:“今天刚捡的,还是活的,先拿水喂着明天杀。”
赵小幺看母亲。
赵媒婆挑挑眉:“收下吧。”
“你想跟你婆婆说媒?”她一言难尽咧咧嘴,“也不怕人说闲话。”
何朝花拖出一条长凳坐下,又示意父母坐,“反正我在乔家村就是个大笑话。”
她说:“张癞子缺女人,我婆婆缺男人,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说年龄,是差了点,但我婆婆年纪大会管家会疼人,有经验不是么?张癞子娶了我婆婆,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再说说我婆家私房事儿,我公公是七几年去世,现在十几年过去,我婆婆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也没另找,是个有手段有魄力,还耐得住寂寞的女人。
“我们妯娌间关系处得好,和小姑子感情也不错,家里没有腌臜事儿,张癞子来了就摆公公的谱儿!别的事一概都不操心!他要是错过这村,再也遇不到这店了!”
赵媒婆听呆了:“……你倒是会说。”
何老幺有些得意:“我闺女可是广播站的,平时自己还写点儿稿子呢!”
“赵老师,您怎么说?”
昏黄灯光下,何朝花眼底闪过精明的光。
赵媒婆哪里不明白这姑娘带着气,说什么给婆婆找门好亲事,实际上就是恶心婆婆!
赵媒婆拿眼瞧她:“你一小辈能做得了婆婆的主?我怕有什么纰漏,万一你婆婆死也不从,那这媒说了要遭天谴……”
“我说媒这些年,双方都是看对眼,安生过日子。这要是看不对眼,岂不是污我名声?
何朝花:“成不成先去看一眼。再者,看张癞子是不是真心讨媳妇,天下万般事靠的诚意在哪里。”
说到这里,她一笑,“这也得靠赵老师您来教不是?”
赵媒婆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张癞子确实问过好几嘴,每次上门都拿了不少好东西。
村里人也关心这事,毕竟他这人不安分,惹得大伙儿看不惯。
要么找个女人管着,要么跟去乔家村,也算了却大伙儿的烦心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闹着玩,她也能将假的办成真的!
她把烟杆子往桌子一搁:“这门亲事我说定了!”
趁着天黑夜晚,赵媒婆带何朝花去见张癞子。
一盏茶的功夫,几方你来我往互打算盘,各自听到了对方的承诺,满意点头,约好上门时间。
何朝花揣着一百块,美滋滋回了乔家村。
管你事儿成不成,钱她收下了。
这可是几个孩子的补偿费!
回去途中,看到村里有小卖部,买了一斤松子糖和麻花。
……
此时,国营饭店。
乔绍辉正托人给嫂子找工作。
“老乔啊,不是我不帮你,是现在正式工的名额紧得很,有些厂子效益不好,人都不收了!就说我娘家侄女,到现在都还不通知进厂,不止她,有好几个。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个打算,搞得人心惶惶的。”
乔绍辉站起来给他倒酒:“老钱,还有别的办法吗,不是正式工,随便一个活计也行,我那嫂子确实可怜,你帮忙想想办法……”
老钱喝了一口酒,咂吧了一下嘴。
涩,苦。
但一想到乔绍辉那条件,他也就不嫌弃了。
“老乔,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倒是有一个,不是正式工,但要这么多。”
五指比了个数。
“这么多?”乔绍辉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算少的,现在这年头转正也难呐,我有个朋友,花了这多,干了半年也没转正呢。去年都要建新厂子,今年搁置了。唉,时代发展得太快,我们这群人跟不上啦。”
他捡了一口红烧肉,笑道:“还是这家饭菜合我口味。”
乔绍辉跟着赔笑:“合口味就行,就怕您吃不惯了。”
“哈哈哈,哪能呢。”
又扯了一些别的,老李明儿清乔绍辉兜里拿不出钱,委婉告辞,“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哥们请你尝尝另一家的。”
乔绍辉笑着:“哪能要您回请,本来就我托您帮忙。”
“嚯,这忙我是有心无力啊,对不住了老弟。”
“没事没事,您慢走。”
老钱走了。
乔绍辉坐下来,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
这顿饭白请了,钱白散出去了。
他后悔了,不该心软轻易答应嫂子,又骂何朝花贪心,不是正式工也霸得这么紧!
两个女人闹,到头来亏全让他自个儿吃了。
烦!
这肉一口没吃着,全被那老东西挑完了,还剩几块土豆,用来泡饭也不错。
将剩余的酒全数灌进嘴里。
乔绍辉大手一挥:“服务员,打包!”
“自己没手吗?袋子在那。”
“你——”乔绍辉压了压怒气,暗暗骂道,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难怪没落了!要不是请客,他才不来呢!
雨已经停了,乔绍辉骑着自行车回单位。
一辆小汽车远远开过来,地不平,开得又快,溅了他一身的泥水。
“有车了不起啊!谁知道是不是贪污的!”
乔绍辉直骂今天晦气!干什么都不顺!
回到家,竟然还有更大的事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