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冷的荧光灯管在低矮的天花板上嗡嗡作响,将沈清秘密改造的储藏室映照得一片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年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几张拼凑的旧桌子上摆满了简陋的仪器:一台靠蓄电池驱动的老式显微镜,几支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试管,一台吱嘎作响的离心机,还有连接着杂乱导线的数据记录板。

林默坐在角落一把摇晃的椅子上,厚重的帆布手套紧紧包裹着双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沈清忙碌的背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从恒温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特制的有机玻璃观察盒。盒子里,一只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正不安地窜动着,黑豆般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惊惶的光。

一只活鼠。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它代表着一种近乎奢侈的、脆弱的生命力。

“这就是你的‘介质’?”林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认出了那个观察盒的特殊结构——盒壁一侧嵌着一块打磨光滑的金属片,外侧连接着几根导线,通向一个简陋的信号放大器。

沈清没有回头,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流程:“基于‘精神印记’假说。你的触碰在陈队体内留下了独特的‘钥匙’。这个装置,试图模拟‘钥匙’接触活体目标的‘意图’,并通过金属片作为导体传递。我们需要验证……‘终焉之触’的触发,是否严格依赖物理皮肤接触,还是……存在某种更概念性的‘连接’。”

她将观察盒小心地放在林默面前的桌子上,推过来一个连接着导线的金属手环。“戴上它,隔着手套,握住这里。”她指着金属手环上光滑的接触点,旁边就是那根连接着观察盒内金属片的导线。“集中精神,想象……接触它。”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默,“只是想象。别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林默看着盒子里那只浑然不觉危险、还在用小爪子扒拉玻璃壁的活鼠。一股巨大的排斥感和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又要……因为他的“意图”,去剥夺一个生命吗?他害死了妈妈,扭曲了陈队,现在连一只老鼠都不放过?

“不……”他下意识地抗拒,身体向后缩。

“林默!”沈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一丝隐藏的焦灼,“这是代价!理解它,才可能控制它!才可能找到让陈岩……让‘殇蚀’稳定的方法!你想看着他彻底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吗?还是想看着据点的人因为恐惧把他拆成碎片?!”

陈岩的名字像一把尖刀刺入林默的心脏。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陈岩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闪过那双灰白瞳孔里偶尔闪过的挣扎。他颤抖着伸出手,隔着手套,死死握住了那个冰冷的金属手环,指尖按在光滑的接触点上。他强迫自己看向盒子里的活鼠,集中所有的精神,去“想象”自己的手指……穿透玻璃,触碰到那温热的、毛茸茸的身体……

就在他意念集中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悸动,顺着金属手环猛地窜入他的手臂!不是电流,更像是一种……意志的延伸?一种冰冷的、宣告死亡的“命令”!

“吱——!!!”

观察盒内,那只活鼠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僵直!黑豆般的眼睛在万分之一秒内扩散、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翳!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被注入沸腾的沥青,青黑色的纹路疯狂凸起、蔓延!灰败之色如同瘟疫瞬间覆盖了它小小的身体!

下一秒,它开始剧烈地抽搐、翻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嘶叫!小小的嘴巴张开,露出尖锐的啮齿,涎水横流!它不再是老鼠,而是一只瞬间被扭曲、被诅咒的、微型的“殇蚀”!

“砰!”林默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椅子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翻倒!他重重摔在地上,手套下的双手剧烈颤抖,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盯着盒子里那个疯狂撞击玻璃壁、只剩下纯粹饥饿的恐怖小怪物,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自我厌恶瞬间将他淹没!

“不……不……为什么……为什么……”他蜷缩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呜咽,指甲隔着厚厚的手套深深抠进掌心。

沈清站在桌旁,脸色煞白如纸,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成功了……验证成功了!但这成功的代价和揭示的真相,比她预想的更加恐怖、更加霸道!“概念性传导”……“终焉之触”的本质,竟然是对生命本身的、概念层面的“否定”指令!只要林默的“意图”通过某种“连接”指向活体目标,诅咒就能降临!手套……甚至物理隔绝,在某种程度上,都成了心理安慰的象征!

“你骗我……”林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清,声音嘶哑而愤怒,“你说只是想象!你利用它!你又害死了一个……你和他……和那些想利用我的人……有什么区别?!”巨大的背叛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撕裂。

沈清被他的目光刺痛,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关闭了观察盒的通风口,将那个仍在疯狂嘶吼冲撞的“殇蚀鼠”隔绝在内。“这是必要的代价!林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科学家的冷酷,“现在我们知道它的边界了!这很可怕,但也意味着……我们可能找到方法!制造一个受你‘意图’控制的稳定介质!一个能真正引导‘殇蚀-陈岩’的开关!而不是让他像在超市、在夜袭时那样失控!”

“开关?控制?”林默惨笑起来,泪水混着绝望滑落,“把他变成一个更听话的杀戮机器?沈医生……你也在变成怪物……”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向门口走去,背影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的萧索。

沈清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挽留。她的目光落在离心机里刚刚分离出的、林默的血液样本上。在显微镜下,那些红细胞周围,环绕着一些极其微小、几乎不可见的惰性粒子,如同沉睡的尘埃。这就是“钥匙”的载体吗?利用它们……制造一个“开关”?

就在这时,据点深处,关押“殇蚀-陈岩”的方向,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更加狂暴、更加痛苦的嘶吼!那吼声穿透层层阻隔,清晰地传到这间地下密室。

沈清身体一震,冲到监控屏幕前(连接着牢笼外的隐蔽摄像头)。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疯狂地撞击着厚重的合金墙壁!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画面震动!更让她心惊的是,在撞击的瞬间,“殇蚀-陈岩”左肩那道被屠夫砍伤、又被他自己拔出刀的恐怖伤口边缘,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鬼火,在冰冷的牢笼中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