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泥潭”深处,自建房薄如纸。空气中散发着煤烟混垃圾的馊味。

陆明撞开吱呀铁皮门,仿若小偷小摸般回到自己的“狗窝”。

砰!门关死。

他背靠冰冷门板滑坐在地,怀里死死搂着破帆布包——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钱。

他抖着手拉开拉链。昏暗光线下:皱巴纸钞、零散硬币、馊味饭盒…嘶吼一夜的全部。

一块,两块,五毛…混混塞的…四十七块六毛。

他盯着掌心污秽的钱币,喉咙挤出短促的“嗬”声。这点钱,在医院的吞金兽面前,尘埃都不如。

他哆嗦着给手机充上电,不去想林薇带来的虚幻,五音不全、音谱不识的门外汉,没了手机,狗都不听他的歌。

冰冷门板、馊饭盒、口袋里那张轻如纸重如山的缴费单才是现实。

要钱!现在!马上!

他血丝眼扫视,锁定墙角落灰的纸箱——十年龙套“家当”:沾满假血的破戏服、粗劣塑料刀剑、卷边的盗版“表演艺术”书。

这些垃圾,能换钱?

他爬过去,粗暴掀开纸箱,灰尘呛咳。抓起脏囚衣、塑料刀剑,抱着霉味汗臭的破烂,冲出家门,扎进横店深夜的阴影。

陆明抱着破烂,找到一个墙根抽烟的干瘦老头。老头脚边堆着油腻军装塑料盔。

“老板…收…收这个吗?”声音嘶哑卑微。

老头抬眼皮,浑浊眼扫过他怀里的“垃圾”,吐口浓痰,脚尖踢踢脏囚衣:“破抹布都嫌脏!”捡起塑料剑随手一掰,呻吟欲断,“糊弄鬼呢?”

“能…值点钱?”声音更低。

“钱?”老头嗤笑,“破烂!三块!爱卖不卖!”

三块。

陆明心沉谷底。抱着曾承载无数“尸体”的“家当”,像抱着被剥光的尊严。

“…卖。”字从牙缝挤出。

三张油污一元钞塞进手心。老头挥手赶苍蝇。身后嗤笑:

“又一个想钱想疯的…”

“演死人演傻了?垃圾当宝…”

陆明低头踉跄逃离。

三块钱攥进掌心肉里。

屈辱的毒液流遍全身。

十年麻木,此刻尊严被踩进泥里的羞耻感,让他发抖。

不知怎么回到水泥盒子。

他瘫倒在冰冷铁床,蜷成虾米。

疲惫绝望彻底压垮。意识沉入冰冷黑暗。

梦里:缴费单、母亲蜡黄的脸、白子瑜的蔑视、林薇灼热目光…屏幕上缓慢搏动的血红圆点…

刺耳铃声如钢针扎进混沌!

陆明惊跳扑向备用机。屏幕闪烁:“第三人民医院”!

“喂?!”声音嘶哑变形。

“陆明?48床王秀兰家属?”护士急促,“你母亲情况恶化!血压骤降!意识模糊!正在抢救!快过来!”

轰!脑袋炸成空白!妈!抢救!

他滚下床,赤脚冲出!铁门哐当作响!凌晨冷风刮脸不觉!在破败街道疯跑!肺烧心炸! 只剩一个念头:医院!妈!快!

喘着濒死的粗气冲进住院部三楼。抢救室红灯刺眼,如冰冷的巨眼瞪着他。

护士快步走来,脸色凝重:“暂时稳住,但很危险!突发心衰,必须尽快手术!否则…随时可能…”

后面听不清。天旋地转,扶墙才站稳。

“手术…多少钱?”声音砂纸般嘶哑。

护士递来一张纸。一串冻结灵魂的数字:

“预估手术及后续费用:¥186,000.00”

十八万六千!

眼前一黑!指甲抠进墙皮,指节惨白!数字如烙铁,烫在视网膜,烫进绝望神经!

十八万六千!

兜里?四十七块六毛加三块…五十块六毛!

尘埃不如!

绝望的铁钳扼死喉咙!力气瞬间抽空!灵魂被抽走的空壳,顺着墙壁滑坐冰冷地面。消毒水混绝望味呛喉。

“陆明?”护士不忍,“…快去缴费窗口…医生催得急…”

陆明像没听见,低头埋膝,肩膀剧颤。

钱…

去哪弄十八万?

卖血?卖肾?

去抢?

疯狂念头如毒蛇撕咬!他猛地抬头,眼里迸出疯狂的赤红! 手摸向口袋——

那滚烫、藏红点的手机!

嗡——!!!

狂暴电流!高压电击! 毫无征兆!从冰冷手机内部炸出!

“啊——!!!”凄厉惨嚎!人如被无形巨锤砸中!后弹!后脑勺咚地撞墙!

剧痛直冲大脑!

视野被吞没!耳膜尖利电子蜂鸣刮擦! 大脑离心机旋转!意识支离破碎!身体失控!濒死鱼般剧抽!

“呃…呃呃…”喉嗬嗬作响,涎水流出。冷汗洪流浸透单衣,洇湿地砖。

电流折磨如世纪漫长。

一切退去,陆明如烂泥般瘫软在地剧喘, 眼前发黑,耳鸣嗡嗡。

他颤抖,用残力掏向裤袋。

指尖触到手机壳——惊人高温!烫得一缩!

咬牙掏出这小型烙铁。

屏幕亮起,星爷笑脸壁纸。

电量:0%! 血红电池图标疯闪!

屏幕中心!

那血红圆点!

不再搏动!

如点燃的电子邪眼,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屏幕左上角——信号栏位置——蠕动!

每一次蠕动,伴随机身微弱温升和恶魔低语般的电子嘶嘶声!

它在爬向信号格?

它想…联网?!

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他!比电击更毛骨悚然!这红点…到底是什么?!它想干什么?!连上网络…会怎样?!

恐怖景象震慑魂飞魄散之际——

头顶,一个冰冷、熟悉、浸透厌恶恶意的声音,毒蛇吐信:

“啧,这不是陆大指导吗?刚拿赏钱,就跑医院演苦情戏了?”

陆明剧震!猛抬头!

逆着惨白灯光,白子瑜俊美阴鸷的脸如噩梦降临!

他一身昂贵休闲装,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俯视地上冷汗狼狈的陆明。嘴角勾起猫戏老鼠的讥诮弧度。

“躺地上装死?”白子瑜踱步,锃亮皮鞋尖停在陆明污迹脸前一寸。 “片场不是很威风?联合武指?设计动作?指点江山?”

他弯腰凑近,毒液般低语灌耳:

“张导真把你当盘菜?不过用你歪门邪道救急!你真以为能翻身?”目光扫过陆明手中汗透揉烂的缴费单上那串数字,讥讽更浓。

“十八万?泥腿子的天文数字吧?”声音毒蛇嘶鸣,“没钱?求我啊!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把你偷鸡摸狗的‘功夫’秘诀吐出来…少爷心情好,赏你点医药费…打发叫花子?”

皮鞋尖带着侮辱力道,轻踢陆明瘫软的小腿。

“怎么样?陆大指导?为你那躺里面等死的妈…这买卖,不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