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后的金属摩擦声戛然而止,陈三水攥紧半幅羊皮图的手沁出冷汗。夜雨将老槐树的枝叶洗得发亮,每片叶子都像悬着把匕首。他缓缓转身,树后阴影里蹲着只黄铜色的老猫,正用前爪拨弄个生锈的罐头盖——刚才的声响原来来自这里。猫的竖瞳在黑暗中泛着磷火般的绿光,与他对视片刻后,叼起罐头盖跃上墙头,金属碰撞声在雨夜里格外清脆。
陈三水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贴身的衬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借着月光检查羊皮图,被撕毁的边缘恰好穿过那个朱砂玺印,现在只剩半个模糊的图案。图上那些蜿蜒的线条在雨水浸润下微微晕开,形成几处新的交叉点——这地图竟会因环境变化而显现隐藏信息。
回村的路上,陈三水刻意绕开自家老宅。祖父的樟木箱还敞着口躺在碎玻璃中间,那个青铜面具人不知是否还在附近徘徊。他在村尾的废弃磨坊里熬到天亮,用油纸将残图包好塞进贴胸口袋。磨坊石槽下藏着祖父早年埋的应急钱,用蜡封的竹筒装着二十张百元钞和一张泛黄的名片:苏氏古玩,苏明月,背面是钢笔写的地址——省城琉璃街七十四号。
清晨第一班开往省城的大巴上,陈三水反复摩挲着青铜匣子。饕餮纹的双眼在晨光中流转着诡异的光泽,像是嘲弄他的无知。邻座的老太太突然抓住他手腕:"小伙子,你这盒子阴气重啊。"枯瘦的手指按在他脉搏上,"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你爷爷教过你这诗吧?"不等他回答,老太太已颤巍巍地下车了,留下句莫名其妙的警告:"鬼谷现,莫独行。"
省城琉璃街弥漫着檀香与铜锈混杂的气息。苏氏古玩的招牌很不起眼,门楣上挂着串青铜风铃,铃舌做成司南形状。推门时风铃纹丝不动,陈三水却听见清脆的"叮"声——这铃不靠风响。
店内光线昏黄,多宝阁上摆满造型古怪的器物:商周青铜爵的流口趴着只活壁虎,汉代陶俑手里攥着智能手机模型,北宋钧瓷盘里盛着几颗新鲜荔枝。最里间的玻璃柜前,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用鹿皮擦拭一块玉璧。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明代仿汉的谷纹璧,两万八,不还价。"
"我找苏明月。"陈三水的声音有些干涩。
女人这才转身。她约莫二十七八岁,柳叶眼里含着种与古董店格格不入的锐利。左耳垂三枚银针般的耳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仔细看竟是微缩版的青铜剑形制。"我就是。"她目光落在陈三水手中的青铜匣子上,突然改用一种古怪的方言:"陈远山的孙子?"
没等陈三水回答,店门突然被撞开。三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闯进来,领头的脸上有道疤,从眉骨贯穿到嘴角。"苏老板,生意兴隆啊。"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这位小兄弟手里的东西,我们老板想看看。"
苏明月抓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随手一挥,掸子头突然弹出三寸长的钢针,直指刀疤脸咽喉:"滚出去。"她的旗袍开衩处寒光一闪——大腿上绑着把匕首。
刀疤脸不退反进,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晃了晃。陈三水倒吸冷气——那是半张羊皮地图,边缘的锯齿与他怀中残图完全吻合。苏明月见状瞳孔骤缩,钢针往前送了半寸:"冥府的人?"
"苏老板好眼力。"刀疤脸阴笑,"既然知道我们名号,就该明白这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他突然掀开冲锋衣,腰间缠着圈雷管,"要么交图,要么大家一起听个响。"
陈三水注意到苏明月左手悄悄按了下柜台某处。天花板上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刀疤脸猛地抬头——多宝阁顶端的青铜朱雀像突然转头,喙中喷出股淡紫色烟雾。
"闭气!"苏明月拽着陈三水扑向里间。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她反锁上门,从博古架暗格取出个登山包:"带上你的图,走后门。"
暗门通向条狭窄的巷道。苏明月边跑边扯下耳钉往身后抛,那些微型青铜剑落地即爆,腾起呛人的烟雾。拐过三个弯后,她带陈三水钻进家不起眼的茶馆,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包间。
包间墙上挂着幅《韩熙载夜宴图》复制品。苏明月掀开画布,露出后面的保险箱。她快速转动密码盘:"你爷爷没告诉你这图多危险?"保险箱里是台笔记本电脑,她开机后调出张电子地图,"把残图拼上来。"
陈三水展开羊皮图时,苏明月突然抓住他手腕——那里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色纹路,形状像半片鳞甲。"果然开始显现了..."她声音发紧,调出张照片:某处岩画上的诡异图案,与陈三水手腕的纹路惊人相似。
电脑屏幕上的合成地图逐渐清晰。羊皮图上的朱砂线条与电子地图重叠,在湘西某处形成个完整的玺印图案。苏明月放大图像,陈三水看清那是个造型狰狞的鬼面纹——与青铜匣上的饕餮纹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对弯曲的角。
"青铜鬼玺..."苏明月的手指在屏幕上描摹那图案,"周王室秘藏的镇国神器,后来被楚巫改造为招魂法器。"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个与地图上一模一样的鬼面纹身,只是颜色已经褪成浅青,"十年前我父亲带队寻找鬼玺,整支考古队只有我活着回来。"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苏明月合上电脑塞给陈三水:"去城西老兵旅馆找张铁胆,就说我让你来的。"她推开后窗,楼下是条污水河,"记住,鬼玺现世前,你手上的纹路会越来越明显。当它变成血红色时..."
破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苏明月一把将陈三水推出窗外,反手掷出三枚青铜耳钉。坠入污水的瞬间,陈三水听见她最后的喊声:"别相信任何身上有这纹身的人!"
浑浊的河水裹着他冲向下游。怀中的青铜匣子突然发烫,饕餮纹的眼睛泛出血色。陈三水挣扎着爬上岸时,发现手腕的青色纹路已经蔓延到小臂,形成个完整的鬼面轮廓。远处警笛声与爆炸声混作一团,琉璃街方向腾起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