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河的浊流把陈三水冲到下游三公里处的泄洪闸。他抓着生满藤壶的水泥墩爬上岸时,青铜匣子里的羊皮图已经湿透,但那些朱砂线条反而在浸水后更加鲜明——尤其是湘西某处山谷的标记,现在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老兵旅馆是栋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三层筒子楼,外墙爬满爬山虎,门厅摆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正播放着二十年前的战争片。前台打瞌睡的老头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扔出把钥匙:"302,热水晚上八点到十点。"
陈三水摸出苏明月给的青铜耳钉放在柜台上。老头突然睁眼,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锐光。他拿起耳钉在灯下转了转,耳钉表面的铜绿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细小符文。"跟我来。"老头从柜台底下抽出根拐杖,走路时左腿发出机械关节的摩擦声。
302房间的窗户被钢板封死,墙上贴满泛黄的地形图。单人床上坐着个穿旧军装的男人,正用猎刀削着木棍。男人约莫四十出头,寸头已经花白,右眼戴着黑色眼罩,裸露的左臂上布满蜈蚣般的伤疤。
"张铁胆?"陈三水刚开口,猎刀就擦着他耳钉钉入门框。刀柄还在震颤,张铁胆已经闪到他身后,独眼盯着他湿漉漉的衣领:"苏丫头出事了?"
没等回答,窗外传来轻微的金属刮擦声。张铁胆猛地按下陈三水的脑袋,几乎同时,三枚钢针穿透玻璃钉在床头。针尾系着的细线在月光下几乎不可见,正随着某种规律微微颤动。
"蛛丝针。"张铁胆从床底拖出个军绿色工具箱,"缅甸山民猎虎用的。"他取出把造型古怪的手枪,弹匣里装的却是竹签,"带着图从消防梯走,我断后。"
陈三水刚摸到窗边,整扇窗户突然向内爆裂。黑影如蝙蝠般掠入,落地时露出张青铜面具——正是那晚在老宅出现的神秘人。面具人右手铁爪直取陈三水咽喉,张铁胆横插进来,军刀与铁爪相撞迸出火星。
"冥府的青铜鬼使?"张铁胆冷笑,军刀突然变形为三节棍,"十年前在湄公河没杀干净啊。"他甩棍击中面具人肘关节,金属碎裂声中有青黑色液体溅出——那手臂竟是中空的,里面蠕动着某种虫群般的黑色物质。
面具人发出非人的尖啸,剩余五指突然伸长,指尖弹出锋利的骨刺。张铁胆不退反进,从腰间抽出根红绳缠在手腕上。骨刺触及红绳的瞬间,面具人整个右臂突然燃烧起来,青绿色的火焰中传出无数细小的惨叫。
陈三水趁机拉开消防通道的门,却被门外另一个面具人堵个正着。这个面具人没有武器,但裸露的胸口纹着与羊皮图上相同的鬼面纹。纹身在月光下蠕动变幻,竟像是活物般盯着陈三水。
"别看纹身!"张铁胆掷出三节棍,棍头突然爆开,洒出片朱砂粉。鬼面纹遇到朱砂发出滋滋声响,面具人痛苦地蜷缩起来。张铁胆拽着陈三水跃出窗户,落在二楼雨棚上。
他们沿着防火梯狂奔到楼后小巷。张铁胆掀开下水道井盖:"下去,跟着红色标记走。"他塞给陈三水个军用指北针,"到三号安全屋等我。"说完转身迎向追兵,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铛摇晃起来。铃声不像金属撞击,倒像是无数人在遥远的地方同时念咒。
下水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但墙壁上确实有用荧光涂料画的箭头。陈三水蹚着齐膝的污水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箭头最终指向个生锈的铁梯。爬上去推开顶盖,竟是家汽车修理厂的地下室。
地下室堆满报废的汽车零件,角落里有张行军床和简易电台。陈三水刚坐下,怀中的青铜匣子突然发烫。他打开匣子,发现羊皮图上的湘西标记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凑近闻有股血腥味。
三小时后,张铁胆带着苏明月闯进来。苏明月旗袍撕破了好几处,但眼神依然锐利。她看到羊皮图的变化,立刻从内衣夹层取出个小瓷瓶,往图上倒了点白色粉末。液体遇到粉末凝固成晶体,在图上形成条清晰的山脉轮廓。
"湘西落洞。"苏明月的手指沿着晶体山脉滑动,"地图指向的是个苗语叫'鬼哭谷'的地方。"她突然咳嗽起来,袖口沾上血迹,"冥府的人抢走了另外半张图,但他们看不懂上面的西周密文。"
张铁胆从工具箱底层取出张老照片:年轻的他和另外五个军人站在某处洞穴前,洞口的岩石上刻着与羊皮图相同的鬼面纹。"2008年抗震救灾时发现的,"他指着照片最左边的人,"这是你爷爷,当时他是考古顾问。"
照片背景里若隐若现的山形与羊皮图上的晶体轮廓完美重合。陈三水突然明白祖父临终说的"鬼谷"是什么——那不仅是考古遗址,更与他们三人的命运早已纠缠。
"明天最早一班车去怀化。"张铁胆开始往背包里塞装备:军用压缩饼干、防水火柴、还有几包用油纸包着的奇怪粉末,"苏丫头联系了当地的线人,说鬼哭谷最近有异常。"
苏明月正用朱砂笔在陈三水手臂的鬼面纹上添加符文,突然停笔:"纹路蔓延速度比预计快。"她掀起自己衣领,锁骨下的纹身已经变成暗红色,"冥府的人也是,他们越来越不像人了..."
夜深时,陈三水被某种有节奏的震动惊醒。青铜匣子在行军床上微微颤动,饕餮纹的眼睛正随着震动频率明灭。他悄悄打开匣子,发现底层那本被血浸染的笔记正在渗出新的字迹:
"三水亲启:鬼玺分阴阳,你手上的图是阳纹,冥府抢走的是阴纹。二者相合之时......"
后面的字迹被突然涌入的月光淹没。窗外,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