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秦岭的月光像水银般泻在山脊上,勾勒出锯齿状的轮廓。陈三水瘫坐在溪边的岩石上,锁骨处的钥匙纹路仍在隐隐作痛。苏明月蜷缩在对岸,旗袍下的青铜斑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了。张铁胆正在用军刺削制火把,独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

"老烟枪..."苏明月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正常,只是略显嘶哑。她摊开手掌,那半枚青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最后给我的这个..."

陈三水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锁骨。钥匙纹路与苏明月手中的实物完美吻合,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溪水突然泛起涟漪,水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个青铜色的光点,与溶洞中见过的水阴兵一模一样。

"我们被跟踪了。"张铁胆压低声音,火把的光圈外,树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野兽,而是有节奏的、人类的步伐。老兵迅速踩灭火把,三人隐入黑暗。

脚步声在溪边徘徊片刻后远去。陈三水借着月光检查苏明月给的半枚钥匙,发现钥匙柄部刻着微小的符号——与鬼玺碎片上的纹路同源,但更加古老。"这是殷商早期的文字,"苏明月轻声说,"我母亲教过我一些。"

"你母亲到底是什么人?"张铁胆的军刺始终没有离开警戒位置,"还有老烟枪说的'守印人'..."

苏明月沉默地解开领口盘扣,露出锁骨下方完全青铜化的皮肤。那里的纹路已经形成完整的星图,中央是个钥匙孔形状的凹槽。"苏家世代守护鬼玺封印,"她的指尖抚过凹槽,"每代选一个女子作为'锁',与'钥匙'血脉共同维持平衡。"

陈三水突然想起祖父书房里那幅奇怪的族谱图,上面有些名字被朱砂圈出,旁边标注着"钥"字。"所以老烟枪说三十年前他们犯了错误..."

"他们不该分开钥匙和锁。"苏明月指向陈三水的锁骨,"你祖父带着钥匙离开,我母亲带着锁留下。结果封印松动,碎片重新现世。"

树林深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但音调过于规律。张铁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背包取出个小铜镜,借着月光调整角度。镜面反射中,百米外的树梢上蹲着个黑影,手里拿着望远镜状的器械。

"冥府的哨兵,"老兵收起铜镜,"我们得换个方向走。"

三人沿着溪流向下游移动。随着海拔降低,植被逐渐茂密起来。天亮前,他们找到个隐蔽的山洞暂作休整。张铁胆在洞口布置了绊线和铜铃,又撒了一圈硫磺粉。"防蛇也防人,"他简短地解释,"现在说说下一步计划。"

苏明月取出羊皮地图铺在地上。吸收了鬼玺碎片后,地图上的线条变得更加清晰,显现出秦岭深处的某个坐标。"汉代墓葬群,"她指着那个标记,"第二块碎片在那里。"

陈三水注意到地图边缘新增了一行小字:"七日内,月晦之时"。字迹与祖父的笔迹一模一样,但墨色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月晦就是新月,"他计算着日期,"还有四天。"

张铁胆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装备:"需要补充物资,最近的山镇在二十里外。"他犹豫了一下,"但那里肯定有冥府的眼线。"

苏明月从贴身锦囊取出枚铜钱:"老烟枪给的,说能换到我们需要的东西。"铜钱很特别,一面是北斗七星图案,另一面刻着"通宝"二字,但字体不属于任何已知朝代。

天亮后,他们轮流休息。陈三水在半梦半醒间看到奇怪的画面: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在举行某种仪式,七块鬼玺碎片悬浮在空中,组成个完整的...不是玺印,而是某种机械结构。最骇人的是,碎片中央束缚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酷似苏明月。

他被张铁胆摇醒时已是午后。"有情况,"老兵指向洞外,"看那些鸟。"

十几只乌鸦停在附近的树上,全都头朝同一个方向,一动不动。更诡异的是,每只乌鸦的脚上都系着条红绳,绳上穿着青铜小铃。当陈三水试图靠近观察时,所有乌鸦同时转头看向他,铃铛无声震动。

"是探子,"苏明月脸色发白,"湘西的驭鸦术,冥府居然连这个都学会了。"

他们决定立刻转移。张铁胆带路,专挑溪流和石滩走,避免留下足迹。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木屋已经半塌,但地窖完好。就在他们准备进入时,陈三水注意到门框上刻着个不起眼的符号——与老烟枪石室里的一模一样。

地窖里堆着发霉的兽皮和锈蚀的陷阱工具。苏明月径直走向角落,移开几块松动的砖石,露出个暗格。里面是个油纸包裹,装着三套干净的衣物和一些干粮。最令人意外的是,包裹里还有把老式手枪和十几发刻着符文的子弹。

"老烟枪准备的,"张铁胆检查着枪械,"子弹是特制的,弹头掺了朱砂和银粉。"

陈三水翻开包裹底部的笔记本,里面是手绘的秦岭地形图,标注着多条隐秘路线。最后一页粘着张发黄的车票,背面写着个地址:"青石镇,棺材铺,找崔老七"。

"天黑后出发,"张铁胆分配着装备,"先去青石镇补充物资,然后直奔墓葬群。"

夜幕降临,三人换上包裹里的衣物。苏明月的是一套苗族便装,腰间有专门藏鬼玺碎片的暗袋;陈三水的是普通山民装束,但内衬缝着铜钱编织的护心镜;张铁胆则得到件破旧的军大衣,领口内缝着道黄符。

他们借着月色向青石镇进发。山路蜿蜒,每隔一段距离就能发现刻在树上的记号——有些是新鲜的,有些则年代久远。最奇怪的是,所有记号都隐约组成钥匙的形状,指向同一个方向。

凌晨时分,青石镇的轮廓出现在山谷中。这是个依山而建的小镇,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梯田之间。就在他们准备下山时,张铁胆突然拉住两人:"不对劲。"

镇上太安静了。没有狗叫,没有灯光,连打更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镇中央的棺材铺门前挂着盏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是冥府的清场手段,"苏明月声音紧绷,"他们用尸香驱散活人,只留下自己人。"

张铁胆示意两人隐蔽,自己则绕到镇子另一侧侦查。半小时后他返回,脸色异常凝重:"全镇只有棺材铺有人,前后门都有暗哨。但..."他掏出个铜制小物件,"我在西边坟场发现了这个。"

那是个精巧的青铜罗盘,指针不停旋转,最终指向苏明月。"是苗疆的东西,"她仔细检查后说,"有人在找我们,但不是冥府。"

他们决定冒险接触棺材铺。张铁胆制定了详细的计划:陈三水从正门进入,他和苏明月分别堵住前后出口。为防万一,他们在镇外约定了紧急集合点和三套备用方案。

当陈三水推开棺材铺的雕花木门时,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内点着长明灯,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气息。柜台后坐着个干瘦老头,正就着油灯擦拭某件青铜器。

"崔老七?"陈三水试探着问,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墙上挂着的不是普通棺材样品,而是七具造型各异的微型棺椁,每具都刻着不同的星图。

老头头也不抬:"月晦之时,七星连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们晚了三天。"

"我们刚逃出..."陈三水话未说完,老头突然抬头,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青铜色眼睛。与此同时,前后门同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张铁胆和苏明月解决了暗哨。

"不是说你,"崔老七的视线越过陈三水,看向他身后,"是她们晚了三天。"他掀开柜台挡板,下面躺着两具女尸,穿着与苏明月相似的苗族服饰,胸口都有星图纹身。"苏家最后的守印人,除了你旁边那位。"

苏明月冲进店内,看到女尸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她跪下来检查尸体,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星图:"是堂姐们...母亲说过我们有七个..."

崔老七从柜台下取出个长条木盒:"她们拼死送出来的。"盒子里是把青铜钥匙,与老烟枪给的那半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把。"现在钥匙齐了,"老头诡异的眼睛转向陈三水,"就等月晦之时。"

张铁胆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有埋伏!"几乎同时,屋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崔老七迅速吹灭油灯,店内陷入黑暗。"从后门走,"他塞给苏明月一个包袱,"里面有你们需要的一切。"

当他们冲出后门时,整个镇子的屋顶上都站着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拿着那种骨针弩。更可怕的是,街道上徘徊着十几具行动僵硬的"人",脖子上全都有缝合痕迹——是冥府制造的活尸。

"往坟场跑!"崔老七推了他们一把,自己则站在巷口,从怀中掏出个青铜铃铛猛摇。铃声刺耳,所有活尸同时转向他。老人最后喊的话淹没在活尸的嘶吼中:"找苗族巫女!她等着..."

三人拼命奔跑,身后的青石镇渐渐被火光吞没。张铁胆带着他们钻入一条隐蔽的山路,路边的树上全都系着红布条——是苗族的标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甩掉了追兵,来到一处隐藏在瀑布后的洞穴。

苏明月打开崔老七给的包袱,里面是张精细的墓葬地图、几包药粉和一把造型古怪的青铜匕首。地图上用朱砂标出了三条进入路径,每条都注明着危险:"水银池"、"悬魂梯"、"七星疑棺"。

"四天后就是月晦,"陈三水检查着拼合完整的青铜钥匙,"我们得在这之前赶到墓葬群。"

张铁胆却盯着那把青铜匕首:"这是'锁魂刃',专门对付..."他的话被洞外突如其来的鸦鸣打断。三人同时转头,看见一只红脚乌鸦停在洞口岩石上,嘴里叼着片青铜残片。

乌鸦放下残片后立刻飞走。残片上刻着半幅星图,与苏明月身上的纹路部分重合。更令人不安的是,残片背面刻着行小字:"阿姐,小心钥匙"。

苏明月的手微微发抖:"是我大姐的笔迹...她还活着..."

洞穴深处突然传来水滴声,节奏诡异得像某种密码。张铁胆示意大家安静,自己则握着锁魂刃向声源摸去。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