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笔在他手中是流淌的星河,而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动人心魄的杰作。

那些困扰沈棠许久的瓶颈,那些混沌的思绪,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穿透的晨雾,豁然开朗!

灵感!汹涌澎湃的灵感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阻滞!

沈棠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猛地翻开速写本新的一页,抓起笔,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线条不再是犹豫的摸索,而是带着某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疯狂地在洁白的纸面上流淌、铺陈、成型!

画他!

就画此刻!画夕阳为他镀上的金边,画他专注时低垂的眼睫,画那清冷轮廓被暮色柔化的弧度,画他周身流淌的、名为“顾砚白”的独特气息!

笔尖在纸上飞速摩擦,发出急促又欢快的沙沙声。沈棠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身边这个人就是她的灵感来源。

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笔尖和纸面之间。

顾砚白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夕阳的金辉,同样酒在了沈棠低垂的额发和因为专注而微微咬住的下唇上。

顾砚白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打扰。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映着暮色,映着奋笔疾书的沈棠。

展厅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一首无声的、怦然心动的小夜曲。

………

笔尖在纸上划下最后一根流畅的线条,沈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被灵感瞬间喷薄而出的巨大满足感撑得满满的。

小心翼翼地合上速写本,像藏起一个滚烫的秘密。抬头,撞进顾砚白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

他就站在面前的一步之遥,夕阳的余晖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展厅里柔和的灯光亮起,在他清俊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画完了?”他开口,声音比刚才讲解时更低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沈棠用力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像个刚完成杰作急于分享的孩子,“顾老师,谢谢你!真的!太有启发了!我感觉脑子里那团浆糊'哗啦'一下全冲开了!”她拍了拍怀里的速写本,眼睛亮晶晶的。

顾砚白的目光在沈棠灿烂的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平静的湖面似乎微微漾开了一丝涟漪。

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那就好。”顿了顿,他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

“啊!是哦!”沈棠这才惊觉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都这么晚了!耽误您这么久.…”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涌上心头。

不行!光口头感谢怎么够!必须有点实际行动!

大脑还没完全思考清楚,嘴已经快一步行动了。

“顾老师!”沈棠鼓起勇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为了感谢您今天的…嗯,特别指导!我请您吃晚饭吧!地方您挑!火锅、日料、私房菜⋯呃,只要别是米其林三星我卖肾可能都请不起的那种就行!”说完我就想咬舌头。

卖肾?沈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顾现白显然也被这“豪言壮语”噎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难得地掠过一丝明显的怔愣。

就在沈棠以为男人要拒绝时,他却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好。”

“⋯啊?”沈棠有点没反应过来。

“附近有家不错的法餐,主厨的油封鸭腿做得很好。”他补充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转身率先朝展厅出口走去,“走吧。”

“哦!哦!好的!”沈棠如梦初醒,赶紧抱着她的宝贝速写本,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跟了上去。

他答应了!顾视白答应和我吃饭了!不是被迫!不是任务!是感谢!私人性质的那种!

走出艺术中心,初夏夜晚的风带着微醺的花香拂过脸颊,吹散了展厅里沉静的松节油气息。沈棠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砚白身侧,偷偷瞄着他被城市霓虹勾勒出的清冷侧影,感觉脚步都轻快得要飘起来。刚才在画展里那种被艺术和专注击中的悸动,此刻又悄悄蔓延开,混合着一点点羞涩和巨大的满足感。

餐厅离艺术中心不远,藏在一排梧桐树掩映的老洋房里。环境优雅静谧,灯光是恰到好处的暖黄,空气中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穿着考究的侍者将两人引到靠窗一侧安静的卡座。

顾砚白显然对这里很熟,点餐时言简意赅,姿态从容优雅。他推荐了油封鸭腿,我则从善如流,外加一份看起来就很美味的香草舒芙蕾。

等餐的间隙,气氛有点微妙的安静,窗外是车水马龙的流光溢彩,窗内是这一方小小的安宁,沈棠正绞尽脑汁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比如问问他巴黎画展的趣事,或者.....夸夸他今天那件浅灰色羊绒衫很衬他气质?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突兀、嚣张、带着浓浓不满的声音,像颗炮弹一样砸破了餐厅的宁静:

“这什么玩意儿?!喂兔子呢?本少爷是来吃草的?!”

声音的源头就在两人斜后方不远的位置。

沈棠和顾砚白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骚包亮紫色丝绒西装的身影,正极其不爽地用筷子戳着面前一盘看起来相当精致的沙拉。他背对着我们,但那头即使在昏暗灯光下也依旧闪耀着嚣张银光的短发,还有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坐姿......

沈棠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下一秒,那银毛似乎觉得戳盘子不过瘾,猛地转过头,对着旁边一脸为难的服务员,准备继续开火。

灰蓝色的、狼一样凶狠不羁的眼睛,线条锋利的下颌线,还有那张因为不爽而微微扭曲、但依旧帅得极具攻击性的脸…....

轰ー!!!

沈棠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里的水杯差点脱手砸在桌上!

宫!熠!辰!

那个被踹开房门、打扰了好事、裹着浴袍追了她和夏言半条走廊的银毛男!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宫熠辰的目光显然也捕捉到了斜前方卡座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乌黑的头发,还有那张此刻写满了“完蛋了”“快让我消失”的脸!

他脸上的暴躁瞬间凝固,随即,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和一种……

极其荒谬的、仿佛见了鬼的难以置信!

“卧!槽?!”宫熠辰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翻桌子。他伸出一根手指,毫不客气地、直直地指向沈棠,那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拔高了八度,瞬间盖过了餐厅的爵士乐,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是你?!踹门的女流氓?!”

唰——!

沈棠感觉餐厅里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每一道都带着好奇、探究和看好戏的意味!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恨不得立刻钻进桌布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