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时分，抬眼望去，前方山路尽头悬着两盏琉璃风灯，灯穗在夜风里晃出细碎金光——唐门的朱漆门楼已隐约可见。
“前面就是唐门了。”陈烈忽然回头，粗糙手掌蹭了蹭汗湿的衣襟，“要不...我送他们姐弟到门口？”他望着婉音和立儿，婉音怀里的包袱棱角分明，像是藏着什么硬物。
“不必了陈师兄。”婉音拉着弟弟下了马车，
韩越也跟着下了车，他声音冷得像冰，却在扫过立儿时，从袖中摸出月栖糕，“拿着。”
立儿瞪大眼，看看糕点又看看婉音。苏月璃忽然笑出声：“哟，你这榆木脑袋还这么贴心？”韩越只是觉得昨晚像师兄师姐一样跟孩童抢食有些不好意思，便在客栈买了一份。忽听远处门楼传来吱呀声响，一个佝偻身影踉跄而出。
“哪来的叫花子...”老嬷嬷凑近，浑浊眼珠忽然瞪大，“你、你腰间...那是...”
婉音后退半步，立儿吓得躲到她身后。慕清雪暗运内力，却见老嬷嬷扑通跪下：“请小姐随老奴回府，长老们已等候多时...”
“小姐？”苏月璃挑眉，目光落在婉音腰间玉佩上。陈烈挠头：“原来妹子是...是唐家小姐？”
唐婉音嘴唇发抖，却说不出话。那日家族被灭，他们姐弟在路途遇到追杀，她从未想过会被这群江湖人救下。更未想过，祖父临死前塞给她的玉佩，竟会让这素不相识的老嬷嬷行此大礼，看来这应该是长老玉佩。
“既已到唐门，我们便不多留了。”慕清雪抱拳，目光在老嬷嬷佝偻的背上停留一瞬，“江湖路险，后会有期。”大家挥手告了别。
唐门内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中年男子披着玄色大氅冲出来，腰间玉佩与婉音那块形制相同。
“音儿？你终于来了”男子声音发颤，目光扫过婉音脸上伤痕，“一路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二伯父！”婉音拉着弟弟缓缓走上前去……
“音儿，”二伯父忽然在游廊转角处猛然顿住，袖口拂过青石板时惊起细微尘雾，他缓缓转身，下颌阴影里渗出的笑意比檐角冰棱更冷，“你祖父唐老爷子...没让你捎带什么物件儿回来么？”
婉音垂眸避开二伯父灼灼的目光，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佩缺角，立儿攥紧她衣角。
“二伯父说笑了，”她将立儿往身后护了护，“我家门被灭，祖父只来得及将这玉佩给我...说见到您便知是自家骨肉。”
“认祖归宗？”二伯父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你祖父当年叛出唐门时，可没想过今日。”他往前半步，婉音嗅到他衣襟上混着血腥味，“不过念在你是唐家人...即日起便住下吧，立儿那孩子，我会安排人...好好照料。”好好照料四个字明显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他知道，东西一定就在这姐弟俩身上。
“谢二伯父。”她福了福身。
婉音跟着丫鬟走向厢房。路过角门时，忽听墙后传来低笑：“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也敢拿长老玉佩招摇...”
“嘘！你不要命了？当年唐老爷子私藏秘卷的事...说不定这丫头知道些什么...”
话音未落，便听“啪”的耳光声，接着是压低的斥骂：“不想死就闭嘴！二长老说了，此事不可张扬...”
“原来最危险的，从来不是荒郊野岭的追杀。”她对着倒影苦笑，倒影里女子眼底映着寒星“是这雕梁画栋里，笑着给你递茶的亲人。”
西域的风裹挟着砂砾，如利箭般呼啸而来。檐角灯笼剧烈摇晃，昏黄的光在飞沙中明明灭灭，更添几分肃杀凄凉。慕清雪推开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长响，混着屋内酒坛碰撞声，惊起梁上几只寒鸦。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柜台后老头抠着指甲缝里的泥。陈烈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大咧咧往木凳上一坐：“来三斤酱牛肉，再来壶...呃，你们要喝什么？”
“随便。”韩越已在角落坐下，月光透过破窗，在他擦拭长剑的手上镀了层冷银。慕清雪挨着他落座，斜对角三桌外，三个灰衣人正凑在一起。
“你说这荒墟境...真有古墓派的宝贝？”络腮胡咬开酒葫芦，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粗布衣裳上，“老子走了七日戈壁，连棵草都没见着。”
“嘘！”瘦脸汉子慌忙按住他手，目光扫过满屋食客，“古墓派秘宝现世时，连天上星子都会移位...上月我亲眼见北斗第七星冲了天枢位，必是凶兆现世之象！”
“得了吧，”疤脸汉子拍桌大笑，震得碗里葱花乱颤，“要真有宝贝，轮得到你我？听说...。”
陈烈啃牛肉的动作忽然顿住，苏月璃指尖的菱形暗器转得更快，发出细微的嗡鸣。慕清雪望向窗外，夜色里隐约可见戈壁尽头起伏的山影，像具仰卧的骷髅，喉间正衔着枚将坠未坠的孤星。
风沙撞开驿站木门，猩红披风，上面还有一个太阳的图案。日明教弟子大笑："西域是我教地界，我教主有令，诸位花销全免！"随从捧出的酒坛尚未开封，浓郁香气已盖过屋内劣酒。
"当真？！"络腮胡拍案而起。红衣女嗤笑晃动手链，银蛇坠子吞吐寒光："日明教说话，何时不算数？"掌柜笑得露出豁牙，忙搬出陈年佳酿。
“不愧是日明教的做派！”瘦脸汉子眼睛发亮，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早听闻贵教以侠义立身，在西域广施援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络腮胡更是直接抱拳，粗声大气道：“这等慷慨之举，他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客栈内众人纷纷附和，赞叹声此起彼伏。日明教弟子双手虚抬，朗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不过是些分内之事！”他身后红衣女子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银链晃出细碎光芒，将满室恭维声衬得愈发热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