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慕清雪一行人早已踏上归途。
苏月璃的软鞭在马车上甩出清脆声响,惊起林间宿鸟。陈烈策马并行:“师姐,再行十多公里便是唐门了!不如晚上去唐家叨扰,咱们好歹救过婉音和立儿姐弟俩,也算有旧情在!”
“陈烈!”苏月璃柳眉倒竖,马鞭差点抽到他脸上,“哪有你这般厚脸皮上门的?”可话音未落,她又摩挲着袖里银针,眼波流转,“不过唐家机关阁里的冰魄梨花针,我倒是想瞧瞧实物。”
慕清雪素手拂过鬓边碎发漫不经心的说:“那日唐家老嬷嬷唤婉音作‘小姐’,想来他们并非普通故人,而是唐家旁支或者……”
暮色渐浓时,官道扬起滚滚烟尘。唐婉音的淡粉裙裾在风中翻飞,手上紧紧拉着唐立,发间步摇叮当作响。追在身后的唐家弟子足踏梅花桩步法,袖中寒光此起彼伏——赫然是唐家独创的暗器手法。
“慕姑娘!”唐婉音踉跄跪倒在马车前,鬓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擦伤,“我就知道这个方向能遇到你们,求你们救救我们!”
苏月璃凌空跃起,软鞭如灵蛇缠住三支透骨钉,冷笑道:“正好让姑奶奶我会会唐家暗器!”陈烈旋即跟上:“师姐,我来帮你!”
“师妹你先带他们走!”苏月璃头也不回地喊道,“找个安全的地方!”韩越已如鬼魅般掠至慕清雪身旁,掌心暗劲震飞追来的暗器。
“你们唐家疯了不成?”苏月璃的软鞭卷住一名弟子手腕,“那可是你们家小姐少爷!”
“呸!”弟子口吐清痰,“外族野种也配称唐家血脉?自他们祖父被逐出族谱,就跟唐家再无瓜葛!”
另一名弟子甩出暴雨梨花匣,银针破空声如厉鬼尖啸:“好心收留这两个孽种,竟敢偷宝典!今日不拿回宝典,我们誓不罢休!”
陈烈刀走偏锋,以险招震碎梨花匣,却被飞溅的机括划破手臂:“定是有人栽赃!婉音姑娘温柔善良,怎会......”
“少废话!”为首弟子甩出袖中暗器,“报上名来!敢搅和唐家内务,可知后果?”
“听清楚了,我是你姑奶奶!”苏月璃的软鞭甩出残影,在暮色中划出刺目红光。为首弟子冷笑一声,腕间机括轻响,一根漆黑如墨的银针破空而出,针尖泛着诡异的幽蓝。
苏月璃旋身避开,红衣扫过飘落的树叶:“唐家暗器不会就这吧?亏我仰慕了许久!”话音未落,那枚本已偏离轨迹的银针竟在空中诡异地逆转方向,如毒蛇般直取她后心。
“小心!”陈烈的吼声被银针入肉的闷响截断。苏月璃踉跄半步,嘴角溢出鲜血,染湿了胸前的衣襟。
“敢伤我师姐!”陈烈双眼通红,腰间的罗盘突然发出嗡鸣。他脚踏九宫格步法,掌心朱砂符篆纷飞,荒草间骤然升起迷障,无数竹制机关人破土而出,持戈执剑杀向唐家弟子。可对方足有八人,配合默契,袖中暗器如骤雨倾泻,转眼就将机关人打得支离破碎。
苏月璃倚着断树喘息,眼前阵阵发黑。混战中,她摸到怀中那枚从荒墟境得来的铜铃——铃身布满古朴符文,摇晃时发出空灵回响。
唐家弟子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眼神逐渐涣散。为首之人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在脸上:“小心!这是......”话未说完,他的剑已不受控制地调转方向,直刺身旁同伴。其他弟子也纷纷捂住脑袋,七窍缓缓渗出血丝。
夜色将林间空地染成青灰色,慕清雪跪在潮湿的泥土上,看着唐婉音腕间狰狞的紫黑纹路。那抹毒色顺着经脉蜿蜒而上,却在触及心口时诡异地停住,仿佛被什么力量禁锢。
“我祖父曾是唐家最年轻的长老。”唐婉音倚着韩越递来的树干,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太祖赐下《三阴蚀骨录》时,族中便有人觊觎。他们说那本秘籍藏着能颠覆武林的秘术......”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枯叶上,竟凝成冰碴。
唐婉音继续说着,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远处摇曳的萤火虫上:“我们一直栖身在唐家山庄突然遭了血洗,什么血手门,我现在才知,都是二伯的手笔……”
十岁的唐立突然扑进姐姐怀中,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唐婉音抚摸着弟弟蜷曲的黑发,腕间的伤口突然渗出血液“二伯他们表面收留我们,实则是想逼我交出《三阴蚀骨录》,现在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来追杀我们……”
唐婉音倚着斑驳的树干,苍白的面容在余晖下泛着透明的光。她颤抖着伸手,轻轻擦去唐立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指腹的温度却比沾着的泪水还要凉。
“立儿,别哭。”她的声音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十岁的唐立紧紧抱着姐姐,小小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阿姊,我不要你死,你不要立儿了吗?立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立儿很快就能长大保护阿姊了……”孩子的哭喊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针,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唐婉音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向慕清雪倒去。慕清雪慌忙伸手接住她,感受到那具纤弱的身躯正在迅速失去温度。“慕姑娘……”唐婉音费力地睁开眼,最后的目光里满是眷恋与恳求,“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信得过你。”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如游丝,“我死不足惜,只是我的弟弟……我只希望他平安便好……求你……”
慕清雪缓缓点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唐婉音的衣襟上。她握紧唐婉音逐渐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这个鲜活的生命。
唐婉音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抚摸着唐立的头。“以后跟着慕姑娘,要把她当作亲姐姐一样知道吗?”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弟弟稚嫩的脸庞,想要将这张可爱的小脸永远刻进心里。唐立泣不成声,只能不住地点头,泪水浸湿了姐姐的衣袖。
随着最后一声微弱的叹息,唐婉音的手无力地垂落,永远定格在抚摸弟弟的姿势上。她的面容安详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没有半点中毒的痛苦痕迹。林间突然陷入死寂,唯有唐立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空地上,惊起一群归巢的寒鸦。
慕清雪怔怔地望着怀中没了生气的躯体,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这不过是她与唐婉音的第二次见面,可客栈里相谈甚欢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唐婉音笑语盈盈,眉眼间满是对生活的希望,而如今,那个鲜活的生命却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唐立,孩子紧紧抱着姐姐,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小的他,就这样在一瞬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慕清雪的眼泪汹涌而出,心中泛起一阵钝痛。她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面临至亲的离去,又该如何承受这份锥心之痛。
韩越寻来工具,在僻静山坡挖出墓穴。慕清雪将唐婉音整理妥当,放入穴中。唐立捧着沾满泥土的野花,轻轻撒在姐姐身上,泪水大颗滚落。三人堆起坟包,立起木碑,慕清雪担心唐家继续追杀唐立,与韩越对视后,征得唐立同意,在唐婉音墓旁又立一碑,伪装唐立已死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