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岚宗连绵的山峦轮廓在沉沉的夜幕中迅速模糊、缩小,最终化为地平线上一道难以辨识的墨色剪影。林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僻的山岭间跋涉,疾行符(残次品)那点可怜的效果早已耗尽,残余的微弱灵力非但没能缓解疲惫,反而让灌了铅似的双腿每一次抬起都牵扯着酸胀欲裂的肌肉纤维。汗水混着赶路时溅起的泥灰,在他脸上冲刷出道道狼狈的沟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和喉咙深处的铁锈味。

“呼…呼…呼哧…总…总算…跑出来了…”他背靠着一棵虬结盘错、树皮粗糙如鳞甲的古树滑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咽着山林间微凉湿润的空气,试图驱散心口那团因惊悸而凝结的冰坨。青岚宗那无形的压力,如同跗骨之蛆,即使已远遁数十里,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尖。赵长老那恭敬到近乎谄媚的“前辈”呼唤,徐管事眼中毫不掩饰的热切与期待,还有那些时不时扫过药园的隐晦神识……一幕幕在脑中闪回,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供奉?太上长老?呵…”林奇抹了把脸,掌心黏腻一片,尽是泥灰,“谁爱当谁当去!老子只想有块地,安安静静拔草!”

他从怀里掏出那份签到得来的《东玄大陆简略地形图(修真版)》,借着从厚重云层缝隙漏下的稀疏星光,艰难地辨认方向。

地图上,代表青岚宗的那个小小红点已被远远甩在身后,视线南移,大片模糊、被标注着“瘴疠之地”、“灵气稀薄”、“妖兽横行”、“流放之所”等刺眼字样的灰绿色区域——迷雾沼泽,如同一个张开巨口的洪荒凶兽,静待着他的到来。

“迷雾沼泽…我来了!”林奇眼中闪烁着名为“自由”与“苟命”的微弱星火,用力攥紧了地图,仿佛要从中汲取勇气,“苟住!这次…说什么也要苟得更彻底!找个鸟不拉屎的泥坑,种一辈子草!”

短暂的休整,啃了几块硬邦邦却蕴含热量的高能肉干,灌了几口从坚韧水囊(永不枯竭·伪)里凝聚出的微带土腥味的清水,林奇再次踏上征途。

他彻底摒弃了任何可能有人迹的官道大路,只循着地图上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山间兽径和野兽踩踏出的痕迹,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古木参天的原始山林。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初学的龟息术亦在疲惫间隙交替使用,他竭力将自己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影子,融入这无边无际的幽暗背景。

【叮!在青岚宗南部无名荒山签到成功!获得奖励:低级灵石x1,解毒草x3(微弱解毒效果),《常见低阶毒虫辨识图谱(迷雾沼泽特辑)》x1,体质+0.1。】

【叮!在青岚宗南部无名溪涧签到成功!获得奖励:‘清洁术(入门)’玉简x1,坚韧水囊(永不枯竭·伪)品质略微提升(凝聚清水速度加快10%),精神+0.1。】

【叮!在迷雾沼泽外围瘴气林边缘签到成功!获得奖励:低级避瘴符(残次品)x1(微弱抵御瘴气效果),‘蛇行步(入门)’玉简x1(微弱提升复杂地形移动能力及平衡性),力量+0.1。】 …

踏入迷雾沼泽外围区域后,签到奖励的倾向性变得无比清晰——生存!适应恶劣环境!那本《常见低阶毒虫辨识图谱(迷雾沼泽特辑)》图文并茂,详细得令人发指,记载了数十种栖息于这片死亡之地的毒虫毒物的形态特征、生活习性、致命毒素以及应对(或者说,如何死得慢一点)的方法。仅仅是快速翻阅那些栩栩如生、色彩斑斓且多半狰狞的插图,林奇就感觉头皮阵阵发麻,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清洁术”玉简的到来则如同及时雨,让他终于能摆脱浑身泥污、散发异味的状态。虽然效果微弱,只能勉强清理掉体表最明显的污垢,但也足以让他感觉清爽不少,至少不那么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尸体。而“蛇行步”的获得更是雪中送炭,玉简中记载的如何在湿滑、松软、盘根错节的地形中保持重心、减少声响、灵活移动的微末技巧,成了他在接下来险恶环境中保命的基石。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仿佛能拧出水来。一股浓烈的、由腐烂植物、淤积千年的腥臭淤泥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气息混合而成的怪味,顽固地钻入鼻腔,令人作呕。光线被浓密得如同绿色穹顶的参天古木层层阻隔,即使在正午时分,林间也昏暗如同黄昏。脚下不再是坚实可靠的土地,每一步踏下,覆盖着厚厚苔藓和水生蕨类的“地面”都会微微下陷,发出“咕唧”的、令人心头发毛的声响,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泛着黑绿色油光的淤泥。淡淡的、如同劣质丝绸般的灰白色瘴气,开始在林间低洼处无声无息地生成、飘荡,它们缠绕着树干,弥漫在脚踝高度,带着一种微甜却又隐含致命诱惑的腐朽气息。

林奇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那张签到得来的低级避瘴符(残次品)紧紧贴在胸口。符箓表面黯淡的土黄色符文微微一闪,随即亮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淡绿色光晕,勉强将靠近他身体尺许范围内的瘴气推开,形成一个脆弱的“安全气泡”。他左手紧握着那包仅剩小半、散发着刺鼻硫磺和草药混合气味的驱虫药粉,右手则死死捏着乾坤袋里最后一张疾行符(残次品),全身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高度紧绷。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先用脚尖试探,确认不会陷入过深才敢踏实;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充满未知杀机的环境——盘绕如蛇的藤蔓,色彩妖异的蘑菇,深不见底的泥水坑,以及那厚厚落叶层下可能潜藏的一切。

“嘶嘶…沙沙…”

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左侧一堆腐烂发黑、堆积如小丘的落叶层下传来。

林奇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瞬间停滞,敛息术被催发到极致,身体如同被瞬间冻结的雕塑,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借着从浓密树冠缝隙艰难透下的一缕微弱天光,他清晰地看到,一条通体碧绿、仅有筷子粗细、鳞片在幽暗中闪烁着诡异磷光的小蛇,悄无声息地从腐叶中探出了三角形的头颅。两只猩红如凝固血珠的眼睛,冰冷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他所在的方向!《图谱》上的信息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脑海:“碧磷线蛇,群居,剧毒,神经麻痹类毒素,筑基期修士中招亦需数个时辰方能化解,速度极快,感知极其敏锐…”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奇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极其缓慢地、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向后挪动右脚,试图拉开这致命的距离。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开玩笑。

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脆的断裂声,在他脚下响起!一根腐朽到极致的枯枝,在他挪动重心时,不堪重负地断成了两截!

这声音在死寂得如同坟墓的沼泽边缘,不啻于一道惊雷!

嘶——!

那条碧磷线蛇猛地将头颅昂起一个令人心悸的角度,猩红的信子如同毒鞭般急速吞吐!与此同时,仿佛一个无声的杀戮信号被传递出去!周围的腐叶堆下、潮湿树干的缝隙里、盘根错节的树根阴影中……数十条、上百条同样闪烁着致命碧磷的身影,如同被强弩射出的淬毒箭矢,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破空“嘶嘶”声,从四面八方弹射而出!目标只有一个——那个惊扰了它们安宁的闯入者!

“卧槽——!!”林奇的魂儿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天灵盖飞出去!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了理智!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策略,身体在恐惧的极致催动下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他猛地撕开了最后那张视若珍宝的疾行符(残次品)!符箓化作一道微弱的青光融入双腿,一股久违的轻盈感瞬间传来!同时,他看也不看,凭着直觉将手中那包驱虫药粉,朝着蛇群最为密集、扑击势头最凶猛的正前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扬!

“给老子滚开——!!”

噗!

淡黄色的药粉如同被引爆的烟雾弹,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一片朦胧的屏障!疾行符带来的爆发性速度让林奇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大手猛拽,险之又险地向侧后方滑出数丈之远,带起一片泥浆!

然而,预想中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的蛇群撕咬并未发生。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疾射如电、悍不畏死的碧磷线蛇,在接触到那蓬淡黄色药粉烟雾的瞬间,如同被滚烫的岩浆泼中!凄厉到变调的“嘶嘶”声陡然炸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与痛苦!它们在空中疯狂地扭曲、翻滚、痉挛,仿佛遭遇了天敌克星!冲在最前面的几条蛇,身体沾染药粉的部位,竟然“嗤嗤”地冒起了刺鼻的白烟!那看似坚韧的碧绿鳞片,如同被强酸腐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软化、溃烂!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硫磺、辛辣草药混合着…烤肉烧焦般的怪异气味!

整个蛇群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原本悍然有序的攻击阵型土崩瓦解!幸存的碧磷线蛇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惊恐万状地调转方向,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仓皇无比地钻入腐叶堆、树洞、泥沼水洼深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几段正在快速消融、散发恶臭的蛇尸,以及空气中那股霸道刺鼻的药粉余味。

林奇背靠着一棵湿滑冰冷、布满苔藓的巨树树干,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双腿因为疾行符的骤然爆发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立。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手中那包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散发着“凶悍”气味的驱虫药粉,眼神充满了荒谬和茫然。

这玩意儿…效果这么猛?!签到说明上不是白纸黑字写着“微弱驱虫效果”吗?!这直接把一群凶名赫赫的毒蛇吓到魂飞魄散、附带强力腐蚀效果是什么鬼操作?!是这药粉变异了,还是迷雾沼泽里的虫子…其实都是纸老虎?

他自然无从知晓,签到系统出品的“微弱”,其参照系本身就离谱得令人发指。这包“驱虫药粉”中蕴含的某些极其霸道、甚至带着一丝湮灭气息的成分,恰好是碧磷线蛇这种阴毒生物的绝对克星,其烈性远超东玄大陆任何已知的驱虫药剂。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温热的泉水,刚刚开始浸润他冻僵的心神。

异变陡生!

一股比之前蛇群围攻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怖危机感,如同冰海怒潮般轰然降临!磐石之心被动疯狂示警!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贯穿他的精神!仿佛沉睡在九幽之下的太古凶魔,被刚才蛇群的凄厉嘶鸣和药粉那霸道绝伦的“宣示”气息…彻底激怒了!

轰隆隆——!!!

前方不足百丈处,一片看似平静的、覆盖着厚厚浮萍的黑色泥沼,如同被投入了万吨炸药般猛地炸开!腥臭粘稠的泥浆混合着腐烂的植物根茎,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般冲天而起,高达数十丈!一个庞大到足以遮蔽视线的恐怖阴影,搅动着翻腾的泥浪,缓缓从污浊的深渊中抬起了它那令人绝望的头颅!

那是一个…足以成为任何人噩梦源头的头颅!覆盖着厚重、湿滑、沾满漆黑淤泥和绿色黏液的暗褐色甲壳,其结构扭曲而狰狞,像是将远古巨鳄的头骨强行塞进了一只放大万倍的铁甲毒虫的躯壳里!两只如同地狱灯笼般硕大的、由无数细小六边形复眼组成的巨大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绿、冰冷、毫无生命温度的凶残光芒!一张布满螺旋状、如同粉碎机刀片般层层叠叠利齿的巨口微微张开,滴落着腥臭涎水和泥浆混合物,发出低沉如闷雷滚动般的“嘶…吼…”声。仅仅是这颗抬起的头颅,其体积就堪比一座乡间小屋!它投下的阴影,将林奇渺小的身影完全吞噬!

“沼…沼渊恐鳄兽?!”林奇脑中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闪过地图和图谱上关于迷雾沼泽深处顶级掠食者的零星、却字字泣血的恐怖描述!成年体实力可达金丹期!力大无穷,可断山岳!甲壳坚不可摧,法宝难伤!沼泽中的绝对霸主!这种只该在核心区域活动的怪物,怎么会出现在外围?!

一股源自食物链最顶端、纯粹物理层面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万吨巨石,轰然碾压在林奇身上!他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干,肺部如同被铁钳死死扼住,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如同生根般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疾行符的效果早已消失无踪,龟息术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同孩童的屏息游戏般幼稚可笑!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那巨兽口中喷出的、带着浓郁死亡和腐烂气息的腥风!

跑?念头刚起就被绝望碾碎!这怪物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扑击,那庞大的身躯就能轻松覆盖他刚刚拼尽全力跑出的几十丈距离!速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

打?拿什么打?用剩下的驱虫粉给它漱口?还是用那0.18%的引气诀灵力给它挠痒痒?乾坤袋里所有东西加起来,恐怕连给它剔牙都不够格!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沼泽深处最污秽的泥水,瞬间淹没了林奇的每一寸意识,将他拖向无底的深渊。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沼渊恐鳄兽那巨大复眼中,倒映出自己这只渺小“虫子”的影像,以及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狩猎本能的残忍与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