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李卫东家的小院一片狼藉,弥漫着原料粉尘、泥水和绝望的气息。但此刻,站在废墟中央的林晚,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划破黑暗的星火。
“大刚哥,麻烦你带陈姐去趟供销社。”林晚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快速吩咐着,“买最便宜的浆糊,十张大红纸,两把刷子,再买点结实的细麻绳。剩下的钱…”她摸出兜里那四毛一分钱,毫不犹豫地全塞给赵大刚,“全买最便宜的散装硬糖,有多少买多少!”
赵大刚接过钱,没有任何废话,对抱着孩子、惊魂未定的陈芳(李卫东老婆)点点头:“走。”
“强子!”林晚转向强子,“去找工具!锤子、钉子!把能修的工具都修好!再去找几个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兄弟过来帮忙!告诉他们,干一夜活,一人管饭,明天结算工钱!”她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强子看着林晚指挥若定的样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头:“好!我这就去!”
“东子哥,”林晚最后看向鼻青脸肿、眼神却重新燃起火光的李卫东,“你跟我来!我们清理原料,能救多少救多少!还有,你详细告诉我,火柴的成本,到底是多少!”
李卫东精神一振,立刻行动起来。两人开始在一片狼藉中抢救那些被撒落、混入泥水的氯酸钾和磷粉。林晚用小簸箕一点点收集,用纱布过滤掉大的杂质和泥块。李卫东则忍着伤痛,将还能用的木梗和纸盒半成品分拣出来。
“妹子,不瞒你说,”李卫东一边干活,一边压低声音,“木头是厂里废料堆捡的,几乎不要钱。纸盒用的废纸壳糊的,也便宜。最贵的就是氯酸钾和红磷,量少,但买起来麻烦,黑市上一小包也得一两毛钱…算下来,一盒火柴的成本,撑死…撑死三厘钱!”他报出了一个让林晚心脏狂跳的数字!
三厘!出厂成本三厘!零售价两分!中间是巨大的利润空间!只要能恢复生产,十块钱的债务,并非遥不可及!
很快,赵大刚和陈芳回来了。陈芳抱着孩子,赵大刚拎着东西:一大罐浆糊、十张红纸、两把刷子、一包麻绳,还有一大包用旧报纸包着的、花花绿绿的廉价硬糖。
强子也带回来了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青年,还找来了锤子钉子等工具。强子介绍说是他表弟和邻居,信得过。
林晚立刻开始分配任务:
陈芳:心灵手巧,负责带孩子,同时用红纸裁剪、糊制新的火柴盒外壳。林晚亲自示范了更简洁、更省纸的糊盒方法。
强子和表弟:负责修理被砸坏的工作台、木架等工具。
强子邻居:力气大,负责将抢救出来的、混有杂质的木梗进行二次筛选和整理。
李卫东:技术核心,负责调制氯酸钾和磷的混合浆料,并指导关键的刷磷工序。
赵大刚:负责安全和警戒,同时帮忙搬运重物。
林晚自己:总指挥+质量控制+最重要的任务——包装升级!
她将买来的硬糖,一颗颗用裁好的小块红纸包起来,再用细麻绳系好,做成一个个小小的“糖果包”。然后,她将糊好的火柴盒外壳(暂时空盒)和李卫东刷好磷皮、装上木梗的半成品火柴拿过来,开始了捆绑销售的关键一步!
每一个火柴盒里,装入标准的火柴数量。然后,在火柴盒外面,用细麻绳,捆上一小包硬糖!红纸包裹的火柴盒,配上同样用红纸包裹的小糖果,再用麻绳一系,顿时显得喜庆又“高档”了许多!成本的话一盒火柴成本三厘,一颗最便宜的硬糖不到半分钱,包装纸和麻绳几乎忽略不计!总成本控制在四分钱以内(0.04元)!
“林晚妹子,这…这是干啥?”李卫东看着林晚的“杰作”,目瞪口呆。
“卖点!”林晚眼神明亮,“一分钱两盒火柴,太廉价,引不起注意。但一盒火柴加一颗糖,捆绑在一起,卖三分钱!告诉买家,这是‘喜火柴’,‘福气糖’!结婚、过年、搬新家,图个喜庆吉利!”她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年代人们对“彩头”和“实惠”的双重需求!
小小的作坊在废墟上重新运转起来。昏黄的灯泡下,每个人都埋头苦干。糊盒的沙沙声,修工具的叮当声,刷磷的细微声响,还有林晚包糖、捆扎的麻利动作…构成了一曲在绝境中奋力求生的交响乐。
赵大刚默默地守护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他偶尔帮陈芳递个剪刀,或者帮强子扶住要修理的木架,目光却始终关注着院外的动静和林晚忙碌的身影。这个女孩身上爆发出的惊人能量和智慧,让他感到深深的震撼。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飞快流逝。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批“改良版”产品诞生了!整整两百盒“喜火柴”,红纸盒配红糖果,用麻绳系得整整齐齐,堆放在清理出来的破桌子上,像一堆小小的、燃烧着希望的火苗!
所有人都累得直不起腰,脸上沾着灰和浆糊,但看着那堆成果,眼中都充满了疲惫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光芒。一夜之间,废墟上真的重新燃起了炊烟!
“东子哥,强子,你们三个,带着这些,现在就去!”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去县城周边的几个大集!赶早集!就按我说的卖!三分钱一盒!重点去那些有婚丧嫁娶、盖新房的人家门口转悠!卖不完不许回来!”
“好!”李卫东和强子三人,如同打了鸡血,小心翼翼地将两百盒火柴分成三份,用破麻袋装好,匆匆消失在晨雾中。
林晚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陈芳和赵大刚,以及空荡荡的作坊。原料所剩无几,工具勉强修复,最关键的是——十块钱的债务,和火柴生意的启动资金,都寄托在这两百盒火柴上了!
“陈姐,带孩子去里屋睡会儿吧。大刚哥,你也休息下。”林晚强撑着精神。
“你呢?”赵大刚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林晚刚想说话,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身体晃了晃。连续的高强度劳作、精神紧绷和营养不良,让她这具虚弱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赵大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入手处,瘦弱的肩膀硌得他掌心微疼。
“去睡!”赵大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由分说地将林晚半扶半抱地送进里屋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床铺上,“天塌下来,有我看着。”
林晚还想挣扎,但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意识迅速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只看到赵大刚那张棱角分明、写满坚毅的脸,像一座沉默的山,守护在门口。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包裹了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沉沉地睡去。屋外,赵大刚拖过一张破板凳,堵在门口,如同最忠诚的哨兵。陈芳抱着孩子,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也很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晨曦微露,照耀着这个刚刚经历风暴、正在废墟上重建希望的小院。疲惫与希望交织,危机与机遇并存。而远处,一场关乎生死的销售战役,正在县城周边的集市上悄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