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林薇怀中郭念秋生命维持装置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幽绿色荧光,勉强勾勒出周围嶙峋怪石的轮廓。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硫磺味和岩石粉尘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冰渣。

郭明走在最前面,脚步沉重而虚浮,破损的作战服摩擦着冰冷的岩壁,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脸色在荧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迈步,都牵动着体内枯竭撕裂的经脉,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依旧挺直着脊背,如同黑暗中永不倒下的标枪。

他身后,是林薇抱着昏迷不醒、小脸因精神冲击而痛苦皱起的郭念秋。再后面,是如同提线木偶般、被郭明最后一丝真元勉强引导着的怪物化郭振邦。他身上的青黑色纹路在黑暗中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他们正沿着一条被巨大力量撕裂开的地下裂隙艰难前行。这条裂隙深邃、曲折,似乎是“岩渊吞噬者”之前活动留下的通道,又或者是地壳运动的天然伤痕。郭明选择了它,因为它通向地脉气息更深处、更混乱的方向——远离SSD的掌控,也远离“伊甸园”遗迹可能存在的守卫。

“郭……郭先生……我们……要去哪里?”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疲惫,她的体力也快耗尽了。

“深处。”郭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地脉混乱之处……可隔绝探查……或许……有生机。”他无法解释更多,维持对儿子体内狂暴蛊种的基础压制和引导,已经耗尽了他残存的心力。

就在这时,被林薇抱着的郭念秋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呜咽!她身上那件“暖玉蚕丝衣”散发的微光剧烈闪烁了一下,仿佛随时会熄灭!连接的生命体征仪(依靠自带微型电池)瞬间爆发出刺耳的警报——精神波动再次失控飙升!

“念秋!”林薇惊恐地抱紧女儿。

几乎在同时!

吼——!!!

跟在后面的郭振邦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刺激,猛地挣脱了郭明那微弱引导力的束缚!他发出一声充满痛苦和狂暴的咆哮,赤红的双眼在黑暗中亮起骇人的光芒!身上的青黑色纹路如同沸腾般鼓起!他不再跟随,而是如同失控的凶兽,猛地扑向旁边的岩壁,漆黑的利爪疯狂地撕挠着坚硬的岩石,碎石飞溅!

血脉链接的反噬!郭念秋的精神暴走再次点燃了郭振邦体内本就勉强压制的“噬源蛊”!

“振邦!不要!”林薇发出绝望的哭喊。

郭明猛地转身!眼中燃烧起最后一丝冰冷的火焰!他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他强提最后一口真元,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冰蓝光晕的能量,就要再次点向郭振邦!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地底通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在基地遭遇的任何一次震动都要猛烈!仿佛整个山体都在哀鸣!巨大的岩石从头顶轰然砸落!

这不是普通的震动!是地脉能量的剧烈失衡引发的连锁反应!郭念秋失控的精神力、郭振邦体内狂暴的蛊种、以及郭明强行抽取地脉寒髓和爆发力量留下的创伤,如同三颗投入地脉能量池的炸弹,终于引爆了这片本就脆弱的地下空间!

“小心!”郭明厉喝一声,强行改变指诀,那缕微弱的冰蓝真元瞬间化作一道薄薄的光幕,勉强护住林薇和郭念秋头顶一小片区域!

轰!轰!轰!

数块巨大的岩石狠狠砸在光幕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光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郭明身体剧震,本就枯竭的经脉如同被撕裂,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而失去压制的郭振邦,在剧烈的震动和岩石砸落中,更加狂暴!他不仅撕挠岩壁,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周围一切!一块砸向他附近的巨石被他狂暴地一拳击碎!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射!

一块尖锐的碎石,带着破空之声,直射向林薇怀中的郭念秋!

“不——!”林薇目眦欲裂,下意识地用身体去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扑了过来!

是郭明!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如同瞬移般挡在了林薇母女身前!

噗嗤!

那枚尖锐的碎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洞穿了郭明本就脆弱不堪的左肩胛骨!带出一蓬暗红色的血花!

“呃……!”郭明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栽倒!护住林薇母女的光幕瞬间破碎!

但他依旧死死地站着,用身体挡住了后续可能飞溅的碎石!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肩胛的伤口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残破的作战服。

“郭先生!”林薇看着挡在身前、如同血人般的郭明,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这个强大而神秘的男人,为了她的孩子,竟……

震动稍歇,但通道内烟尘弥漫,一片狼藉。怪物化的郭振邦在发泄了一通后,似乎也耗尽了力气,靠着岩壁剧烈喘息,眼中的赤红稍退,但痛苦依旧。

郭明单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肩胛,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他看了一眼暂时安静下来的儿子和孙女,又看向前方更加幽深、弥漫着混乱地脉气息的黑暗。生机……生机在哪里?

他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在冰冷的岩壁上艰难地刻画起来。不再是复杂的符文,而是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不屈意志的古老印记——一个扭曲的、如同在绝境中挣扎向上的“一”字!

这个字,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一种感应!一种向混乱地脉深处发出的、微弱的共鸣呼唤!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郭明的手指无力地垂下。他身体晃了晃,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鲜血浸染了他刻画的那个“一”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郭先生!”林薇抱着女儿,跪坐在郭明身边,手足无措。

郭明没有回应,他紧闭双目,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但他的神识,却在以一种近乎燃烧的方式,伴随着那个血色的“一”字印记,微弱而顽强地向着地脉深处探去……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郭振邦沉重的喘息和林薇压抑的啜泣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意,如同沉睡地心深处的一丝火星,顺着郭明刻画的“一”字印记,缓缓反馈回来!这股暖意带着大地的厚重与生机,虽然极其稀薄,却如同甘霖般,悄然渗入郭明枯竭的身体,流向他肩胛的伤口,甚至……分出一丝,极其轻柔地拂过郭念秋痛苦皱起的眉头和郭振邦体内狂暴的蛊种!

郭念秋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精神波动图上那剧烈的尖峰似乎有了一丝平缓的迹象。郭振邦体内的蛊种似乎被这股陌生的、温和的地脉生发之气所吸引,狂暴的侵蚀速度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

而郭明肩胛那恐怖的贯穿伤,在这股暖意的滋养下,流血竟奇迹般地开始减缓,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蠕动、收缩!

这并非治愈,而是……一线生机!是混乱地脉深处,对郭明那不屈意志和守护血脉信念的……一丝回应!

林薇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变化,看着郭明苍白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光!

郭明依旧没有睁眼,但他靠着岩壁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他感知到了!在这片混乱的地脉深处,并非只有毁灭和死寂!还有……一缕被遗忘的、属于“生”的古老力量!

他的嘴角,在黑暗中,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