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庆功宴的喧嚣和酒精带来的短暂迷离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更加诡谲冰冷的暗涌,仿佛连营地里常年不散的机油和铁锈味都掺杂了猜忌的毒素。诺亚方舟的报复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阴险,精准地刺向兄弟会最脆弱的神经。

几天后,一股异样的、令人窒息的氛围开始在兄弟会营地中弥漫。窃窃私语声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如同毒蛇吐信般钻进耳朵。那些曾经投向苏晚和凌辰的、带着认可甚至敬佩的目光,如今像冰冷的探针,混杂着怀疑、警惕,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敌意,无声地切割着两人周围的空气。

起初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在昏暗的通道和拥挤的营房角落发酵:

“听说没?诺亚的猎犬追着那女人跑了大半个废土,她身上肯定有大秘密!说不定就是诺亚放出来的诱饵!”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凌。

“那个叫凌辰的小子,身份一直不清不楚,身手好得过分,对诺亚的套路也太熟了...你们不觉得可疑吗?”质疑中带着对未知力量的天然恐惧。

“铁腕老大是不是太信任他们了?尤其是那个女人,她那邪门的能力...”忌惮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苏晚单薄的肩背。

接着,一些更“具体”的“证据”开始在暗地里如瘟疫般流传:

有人在营地的公共信息板那冰冷刺眼的荧光屏上,“发现”了被匿名上传的、经过恶意篡改的模糊影像片段——似乎是前哨站爆炸前,苏晚和凌辰在通道内的画面。剪辑者用心险恶,将画面扭曲成苏晚在“主动引导”爆炸,而凌辰则在“冷眼旁观”甚至“暗中配合”,每一个定格都充满了背叛的暗示。

还有更致命的“内部消息”在阴影中散播,声称通过“特殊渠道”确认,凌辰的姓氏——“林”(凌辰之前化名或无意透露过?)——与诺亚方舟集团早期某个神秘消失的高层项目负责人高度关联!这则流言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凌辰极力掩埋的过去,暗示他可能是诺亚安插的棋子,接近苏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将她这个“珍贵的实验体”完好无损地带回诺亚的牢笼!

“想想看!为什么诺亚对她志在必得?为什么只有凌辰能‘安抚’她那怪物般的能力?这根本就是计划好的!他们是诺亚的‘鱼饵’和‘回收装置’!”流言如同具有生命的毒藤,在猜疑的沃土上疯狂滋生、缠绕、蔓延,勒紧了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理智。

这些流言精准地戳中了兄弟会成员内心最深的不安:对诺亚那庞然巨物的恐惧,对“外来者”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以及对苏晚那无法理解、难以掌控的力量的原始忌惮。尤其是关于凌辰身世的传言,部分内容竟然隐隐接近了他极力隐藏的、连苏晚都未能完全触及的真相核心,这份诡异的“真实感”让恶毒的流言披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信”外衣。

营地内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冻结。原本充满汗水与呼喝的训练场变得冷清而充满审视,成员们自发地划出无形的界限。雷火试图为两人辩解,声音洪亮却像是在坚冰上徒劳地敲打,收效甚微。铁腕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而凝重,他那闪烁着恒定红光的机械义眼在苏晚和凌辰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每一次扫视都带着冰冷的、如同称量货物般的审视和权衡,曾经并肩作战时的那份粗粝信任,已然荡然无存。

一次在弥漫着劣质营养膏和金属粉尘气味的物资分配处,冲突爆发了。一个满脸横肉、赤裸的上身纹着狰狞齿轮图案(属于兄弟会内一个以排外和激进著称的派系)的壮汉,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苏晚一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手中刚领到的、硬如石块的配给营养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进角落的污垢里。

“诺亚的婊子和走狗!”壮汉(绰号疤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落在苏晚脚边,粘稠而充满侮辱,“滚出兄弟会!污染我们的地方!”

羞辱和连日积累的委屈如同沸腾的岩浆直冲头顶,苏晚气得浑身发抖,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手指因愤怒而蜷紧。她猛地抬头,眼中燃起被逼到绝境的火焰,正要不顾一切地反击——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地将她整个人拉拽到了身后。凌辰的动作快如闪电,瞬间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了一道屏障。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几乎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淬了寒冰的利剑,死死钉在那个壮汉疤脸的脸上。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握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绷紧如同一张引满的强弓,随时可能爆发出致命一击。

疤脸被他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气势所慑,庞大的身躯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强撑着,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只是声音里的底气泄了不少。

“够了!”

铁腕低沉如闷雷的声音骤然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他高大的身影分开噤若寒蝉的人群,沉重的脚步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闷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双方,最后落在被凌辰牢牢护在身后的苏晚,以及那个如同孤狼般随时准备撕碎敌人的凌辰身上。铁腕的机械义眼光芒闪烁,语气听不出丝毫喜怒,只有沉重的压力:“管好你们的人,疤脸。”他目光转向凌辰和苏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你们,跟我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信任的基石,在凯恩精心策划的离间毒计下,已然被凿出了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痕。苏晚被凌辰攥住的手腕处,皮肤下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和力量,那是一种在冰冷敌意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带着守护意味的灼热。她紧贴着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肌肉紧绷如铁的线条,以及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因压抑怒火而微微震颤的体温。这片刻的紧密相依,在铺天盖地的敌视和铁腕冰冷的审视下,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炽热,如同冰原上唯一燃烧的火种,既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又让他们在风口浪尖上更加醒目,更加孤立无援。那刺骨的寒意,远比营地里任何一处阴冷的角落都要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