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妈,爸。”
我妈张桂芬的眼圈是红的,她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握住我的手,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晚照,你……在学校还好吗?”
我还没回答,我爸苏建国就沉不住气地开口了,声音压抑着怒火:“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你学习不行,被包养了,说我们家花钱给你买了个野鸡大学的保送名额!”
他一拍桌子,引来周围几桌客人的侧目。
我妈赶紧拉住他:“老苏,你小点声!这是在外面!”
我爸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我怎么小声?我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到老了,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我看着他,平静地解释:“爸,那不是野鸡大学,是国家级的特招项目,关于文物修复的。”
“文物修复?”我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修复什么?修那些瓶瓶罐罐?那能当饭吃吗?能进国家单位吗?能有编制吗?晚照,你别傻了,那些都是虚的!只有高考,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那才是实实在在的正道!”
我妈在一旁附和,语气里带着哭腔:“是啊晚照,你那些亲戚,你王阿姨李大伯,今天都打电话来问了。
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你让爸妈以后在院里怎么抬得起头啊?”一瞬间,咖啡馆里的冷气仿佛钻进了我的骨头缝里。
我看着我最亲的两个人。
他们不关心我被泼奶茶,不关心我被全校孤立,甚至不愿花一分钟去了解我为之付出了十几年心血的事业。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脸面”。
原来,校园里的恶意,只是风暴的序曲。
来自至亲之人的不理解和否定,才是那把能一刀捅进心脏的最锋利的匕首。
我爸看着我沉默的样子,似乎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下来,带着一丝疲惫的商量口吻。“晚照,你看这样行不行……”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要不……还是回去参加高考吧,咱家丢不起这人。”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安静了。
所有的嘈杂委屈愤怒,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从我妈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然后,我站起身。
“我吃住都在学校,高考前就不回去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们的脸面,从今天起,和我没关系了。”
六月七日,高考日。
我最终还是回了家。
因为宿管阿姨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告诉我,高考期间,为了防止作弊,非高三考生不得留校。我成了那个“非高三考生”。
清晨五点,整座城市就苏醒了。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和家长们相互打气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庄严又亢奋的气息。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能清晰地听见父母在他们房间里的对话。
“唉,老苏,你说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是我妈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