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外面来了好多人。"巧莲从窗缝往外偷看，脸色有些发白，"为首的是华妃娘娘身边的春桃，还有好多宫女太监，手里都拿着箱笼。"
沈婉仪放下手中的木梳，神色平静："来了就来了，我们出去看看。"
一推开门，只见冷宫外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春桃一脸得意，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个个面带嘲讽之色。昨日还对沈婉仪恭恭敬敬的德公公也在其中，此时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表情。
"沈氏，奉华妃娘娘之命，前来收取凤仪宫中的物品。"春桃扬起下巴，语气中满是轻蔑，"华妃娘娘说了，既然你已经是庶人，自然不配再使用那些贵重物品。"
沈婉仪淡淡一笑："凤仪宫？我记得那里早就不是我的住所了。"
"少装蒜！"春桃冷哼一声，"你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有那些古玩字画，都要统统收回。华妃娘娘仁慈，允许你保留几件粗布衣裳过日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身后的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看看，这就是得罪华妃娘娘的下场。"
"从贵妃娘娘到庶人，真是天壤之别啊。"
"活该，谁让她当初那么高傲，连华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沈婉仪听着这些话，心中却波澜不惊。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深宫中的人情冷暖，她在这三个月里已经见识得够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进去拿吧。"她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春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婉仪会这么痛快："你...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沈婉仪反问道，"那些东西本就不是我的，既然华妃娘娘要，拿走便是。"
这种平静的反应让春桃有些不自在。按理说，沈氏应该哭天抢地才对，可她怎么这么淡定？这种淡定比哭闹更让人觉得诡异。
"走，进去搬东西！"春桃挥挥手，一群人便朝冷宫里涌去。
沈婉仪的"住所"其实就是冷宫中一间最破旧的屋子，里面堆放着她从前在凤仪宫时的一些物品。那些东西在华美的凤仪宫中也许不起眼，但在这破败的冷宫里却显得格外刺眼。
很快，宫女们便开始往外搬东西。金银首饰、珍珠玛瑙、绫罗绸缎、古玩字画，一样样从屋里搬了出来，在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
"天哪，这么多好东西！"一个小宫女忍不住感叹道。
"这条珍珠项链真漂亮，得值不少银子呢。"
"还有这些绸缎，手感真好，比我们平时穿的强多了。"
春桃的眼睛都直了，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超她的想象。虽然名义上是要收回，但其中有多少会真正归还内务府，又有多少会进入某些人的私囊，那就说不清楚了。
"慢着。"就在众人忙着搬东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华妃萧氏缓缓走来，身着华贵的妃服，头戴金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阵势颇为威风。
"华妃娘娘！"春桃连忙上前行礼，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沈婉仪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华妃。按理说，她现在是庶人，见到妃位的华妃应该行礼，但她偏偏不肯低这个头。
华妃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沈婉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三个月前，她们还是同等地位的贵妃和华妃，现在却是天壤之别。
"沈氏，你不向本宫行礼吗？"华妃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挑衅。
"华妃娘娘要我行礼，自然可以。"沈婉仪说着，缓缓福了一福，但动作敷衍至极，"只是不知道娘娘亲自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
华妃冷笑一声："本宫当然是来看看，曾经高高在上的沈贵妃，现在过得如何。"
"有劳娘娘挂念，我过得很好。"沈婉仪的回答让华妃有些意外。
"很好？"华妃环视一周，看着这破败的冷宫和满地的财物，"住在这种地方，还说很好？"
"比起勾心斗角的凤仪宫，这里确实清静许多。"沈婉仪淡淡道，"至少不用时时提防着别人在背后下刀子。"
这话明显是在影射华妃，让华妃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有感而发。"沈婉仪看着华妃，眼中没有一丝畏惧，"华妃娘娘今日兴师动众而来，想必不只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吧？"
华妃被她的坦然态度弄得有些不自在。从前的沈婉仪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她。现在的沈婉仪却仿佛变了个人，不卑不亢，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本宫听说，你昨日摔碎了御赐的凤冠？"华妃问道。
"确有此事。"沈婉仪大方承认。
"大胆！"华妃厉声道，"御赐之物，岂容你随意毁坏？"
"既然皇上不要我了，那凤冠留着也无用。"沈婉仪的语气依然平静，"与其让它落在某些贪心之人手中，不如毁了干净。"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因为大家都知道，御赐之物通常会被经手的人私吞一部分，这是宫中的潜规则。沈婉仪这样说，等于是当众戳穿了这种做法。
华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你这是在暗讽本宫？"
"我没有暗讽任何人，只是实话实说。"沈婉仪看着华妃，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华妃娘娘若是问心无愧，又何必对号入座？"
"你......"华妃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从屋里跑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华妃娘娘，里面还有这个。"
华妃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玉簪，通体温润如玉，簪头雕着一朵精致的牡丹花，显然价值不菲。
"这支簪子很不错。"华妃把玩着玉簪，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就这样吧，其他东西你们继续搬。这支簪子...本宫收下了。"
春桃连忙点头："是，娘娘。"
沈婉仪看着华妃的动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华妃娘娘真是好眼力，那支簪子确实是件好东西。"
"你什么意思？"华妃警觉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娘娘，那支簪子是皇上亲自赐给我的。"沈婉仪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上面还刻着字，娘娘若是不信，可以仔细看看。"
华妃闻言脸色一变，连忙翻看玉簪，果然在簪身上发现了几个小字："赐爱妃婉仪"。
这下华妃的脸彻底绿了。如果这支簪子真的是皇帝亲自赐给沈婉仪的，那她拿走就等于是私吞御赐之物，这可是重罪。
"这...这..."华妃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华妃娘娘不要了？"沈婉仪看着华妃的窘态，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
华妃恨得牙痒痒，但又不敢真的拿走这支簪子。她只好把簪子重新放回盒子里，恶狠狠地瞪了沈婉仪一眼："算你狡猾！"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沈婉仪淡淡道，"华妃娘娘若是想要御赐之物，不如直接去求皇上，想必皇上不会拒绝的。"
这话又是一个陷阱。如果华妃真的去求皇帝要御赐之物，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贪心了吗？
华妃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沈婉仪。她没想到这个废妃竟然还敢跟她斗嘴，而且还处处占据上风。
就在这时，一阵轻咳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绿萝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绿萝曾经是沈婉仪的贴身宫女，三个月前背叛了沈婉仪，投靠了华妃。此时她一身华贵的宫女服饰，显然在华妃那里混得不错。
"娘娘，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绿萝走到华妃身边，故意大声说道，"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废妃，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婉仪看着绿萝，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个曾经对她忠心耿耿的丫头，现在竟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绿萝，你过来。"沈婉仪突然开口。
绿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要走过去，但华妃一把拉住了她："你是本宫的人，听她做什么？"
"我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而已。"沈婉仪的声音很平静，但绿萝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华妃冷冷道。
"也好。"沈婉仪看着绿萝，眼中的寒意更浓了，"绿萝，你还记得三年前，你刚进宫时的样子吗？"
绿萝的脸色变了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被人欺负得哭鼻子，是谁救了你？"沈婉仪继续说道，"又是谁教你读书识字，让你从一个粗使丫头变成贴身宫女的？"
绿萝的脸越来越白："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沈婉仪冷笑一声，"是啊，过去的事。包括你曾经发誓要一辈子侍奉我，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我现在是华妃娘娘的人。"绿萝强撑着说道。
"没错，你现在确实是华妃娘娘的人。"沈婉仪点点头，"只是不知道，等哪天华妃娘娘失势了，你又会投靠谁呢？"
这话让华妃脸色一变，绿萝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
"你胡说什么？"华妃厉声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沈婉仪看着绿萝，眼中满是讽刺，"毕竟有些人，总是喜欢见风使舵，墙头草两边倒。今天能背叛我，明天也能背叛别人。"
绿萝被说得无地自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你一个废妃，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确实是废妃，但至少我还有底线。"沈婉仪淡淡道，"不像某些人，为了荣华富贵，连最基本的良心都能丢掉。"
"你......"绿萝气得要反驳，但被华妃拦住了。
华妃看出来了，这样斗下去，她们占不到便宜。沈婉仪现在仿佛变了个人，牙尖嘴利，处处都能反击回来。
"够了！"华妃冷声道，"本宫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东西收完了吗？"
"回娘娘，都收完了。"春桃连忙回答。
"那就走。"华妃转身要离开，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沈婉仪，"沈氏，本宫劝你还是安分一点。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心里要有数。别以为耍耍嘴皮子就能改变什么，在这深宫中，没有实力就是任人宰割。"
"华妃娘娘说得对。"沈婉仪点点头，"不过娘娘也要记住一句话，风水轮流转，没有永远的强者，也没有永远的弱者。"
华妃被她的话说得心中一凛，但面上不肯示弱："我们走着瞧。"
说完，华妃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冷宫，留下沈婉仪和巧莲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那些财物都被搬走了，破旧的冷宫显得更加空旷。但沈婉仪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失落，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姑娘，那些东西......"巧莲有些心疼地说道。
"身外之物而已。"沈婉仪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了就没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可是那些都是您的嫁妆......"
"巧莲。"沈婉仪打断了她的话，"你要记住，真正属于一个人的，永远都拿不走。而那些能被拿走的，本来就不属于你。"
巧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姑娘，您现在...真的不难过吗？"
沈婉仪看着远去的华妃等人，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难过？为什么要难过？我应该感谢她们才对。"
"感谢？"巧莲不解地问道。
"是啊，感谢她们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沈婉仪转身走向屋子，"如果不是她们，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人心可以这么冷漠，原来友情可以这么脆弱，原来所谓的情义在利益面前是这么不堪一击。"
她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空旷的院子："巧莲，你知道我现在最感谢谁吗？"
"谁？"
"皇上。"沈婉仪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如果不是他废了我，我永远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些人的真面目。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是我的恩人。"
巧莲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样的沈婉仪让她觉得陌生，但同时也让她觉得...很强大。
"姑娘，您...真的变了。"巧莲小声说道。
"是的，我变了。"沈婉仪大方承认，"以前的沈婉仪太天真，太善良，所以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的沈婉仪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走进屋子，在那张破旧的木桌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继续在上面写着什么。巧莲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很多人的名字，华妃、绿萝、春桃...每个名字后面都详细记录着这个人做过的事情。
"姑娘，您这是......"
"我在记录一些需要记住的事情。"沈婉仪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个世界很复杂，如果不记录下来，很容易忘记。"
她在华妃的名字后面写下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字迹工整，内容详细。写完后，她放下笔，看着这份不断增厚的"名单"，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姑娘，您真的要......"巧莲欲言又止。
"报仇？"沈婉仪淡淡一笑，"巧莲，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还有报仇的能力吗？"
"那您为什么要记录这些？"
"因为我要让自己记住，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曾经踩过我。"沈婉仪将纸收好，"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警醒自己，永远不要再相信那些虚假的友情和善意。"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今天是个阴天，乌云密布，仿佛要下雨的样子。
"巧莲，你知道古人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什么意思吗？"她问道。
"是说...报仇不急于一时？"巧莲试探性地回答。
"不对。"沈婉仪摇摇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真正的强者，会用十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负你。到那时，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报仇，因为所有的仇人都已经自然而然地败在了你的脚下。"
她的话让巧莲心中一震，这样的见解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够想出来的。
"所以姑娘，您是要......"
"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沈婉仪的声音很轻，但其中的决心却如钢铁般坚硬，"强大到华妃见了我要恭恭敬敬，强大到绿萝这样的叛徒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强大到...即使是皇上，也要对我刮目相看。
要么在沉默中死去，要么在沉默中爆发。
她选择了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