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好像泡在暖洋洋的羊奶里，柳絮睡得十分舒爽，脸上青鳞又淡化了许多，别人瞧见也只会觉得是胎记。
白风止浑身沾着露水潮气靠在梨树上，白花儿落在黑衣上格外明显。有起早来摘梨花泡水的姑娘总会多瞧几眼这人儿，哪次有想走进的，他都会笑着摆摆手再指指地上四仰八叉的柳絮。
那些怀春少女离开后，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城北梨树林里，有梨花成妖哩。梨花妖着一身黑衣，长得比醉桃院的头牌还好看。梨花妖是爱情妖，被发现时，他正守着个酣睡少女呢。
等那些人再回来，梨树下已经没有了人的影子。
此后朝阳县北郊还成了郎情妾意甜蜜伴侣走到一起前必须去拜的地方，一些爱而不得的痴男怨女也会来求求梨树。数百年后竟真有梨树生了灵智，当然这些事和柳絮以及白风止没关系，他们现在正坐在出城的马车上。
柳絮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一天晚上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睡醒就发现自个钻白风止的斗篷里盖着脑袋。
坐起来四处张望，正巧看见白风止正靠树摘拨弄梨花儿，青年入画，咫尺也是天涯。柳絮突然觉得，白风止离她很遥远，哪怕人就在那儿站着，也总是超脱之外的。
这般想着柳絮站起来跺跺脚，发觉蛇妖睡醒的白风止松开梨枝。
“阿絮醒了?昨儿可死活拽着我斗篷不松手，说着什么这是你的大松鼠棉衣。”说着白风止还别过头笑了笑，他没讲昨晚小蛇化蛇缠他身上不肯走，输了不少妖力才让她恢复人形抱着斗篷睡。
白风止一开口，那遥远的感觉就没了，仿若谪仙人下凡尘奔自己而来。可能洞府那些每天不小心路过偶遇白风止的妖，就是这么被勾来的，呸，果然是狐狸精。
而狐狸精完全不知道他的小蛇在想什么，瞧人发呆捡起斗笠直接狠狠给她扣头上，这一下可算让柳絮回了神。仔细回忆一下刚才白风止说的话，她可算回了味儿。
“你又不是不知，我这是醉妖气，醉了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你随意怎么说我，我都没办法反驳。”其实正常情况下，柳絮还算伶牙俐齿的，“怕不是在骗我。”
剩下的事儿都不用继续想，自己和白风止就有没有骗人这个争了一路子，此时在车厢打坐的柳絮强行掐断回忆。昨儿妖气真的太多，她现在还有些撑着，想静下心炼化总是有许多杂念。
白风止一开始并没有想用妖气来安抚柳絮，这会让她对自己产生依赖感。但之前散妖气驱野兽时候，沾上妖气的小蛇明显人形稳定了许多。事实证明效果的确很好，昨晚笼在妖气范围里的柳絮十分踏实粘人，就是量掌握不好容易醉。
不能入定也不强求，柳絮拉开布帘钻出车厢。认真嗅嗅，还是能吸到一丁点味儿的，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有些馋人家妖气，直接坐到了另一边木板上。
张叔回头这么一看，就瞧见没戴斗笠的柳絮。
“柳姑娘不戴斗笠了?”
柳絮的确没再戴斗笠，脸上本就不多的鳞片已经完全隐了下去。只是脖颈处仍有高高的衣领，她不喜欢透过黑纱看见的世界，柳絮就像一个怀揣着希望迈入人间的稚童，总想看最真实的模样。
“不戴了，瞧外面瞧的不舒服。”柳絮笑着回答完又看向一旁的白风止，“阿止怎么没个表示，我不戴斗笠也不夸夸我?”
白风止有些好笑的看着莫名执着的柳絮，抿口竹筒里的水：“阿絮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这次瞧见也就少了惊喜感。”
这话虽白风止说的没有歧义，但柳絮想的有。刚化形时候可遮羞布都没穿，还是白风止给披了件外衣，那种模样他都知道……
柳絮脑子越扯越远，红晕从耳尖染到耳垂。白风止揣摩个几分就知晓这小蛇又想了什么，而一直以过来人自居的张叔觉也好像很懂了的样子，暧昧的在两人间来回看。
这白公子深藏不露啊，本以为会是个规矩书生，谁曾想直接已经圆了房，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柳絮本就想的有些歪，自然也不能说什么话来反驳，毕竟那时白风止也是为了救自己，救命之事哪儿能顾忌廉耻。
气氛逐渐微妙起来，但柳絮阅历少并没有很快的察觉到，随手拿起快肉干嚼着开口：“咱再走多久入礼州?”
张叔毕竟人老成精，轻咳一声就把思绪拉了回来：“晚上我们再去和平镇休息一宿，过了和平镇再走半天就入礼州地界。”
“阿絮若是累那且再休息会儿，张叔说去和平镇的后半路颠簸的很，那时想睡也睡不着了。”
白风止讲话总是带着点别的意思，柳絮一直都知道。比如现在白风止是说，要是想修炼固本的话就趁现在，下午路上颠簸怎么也没办法凝神。
柳絮摇摇头半爬又要去骑马，她是真的没办法静心。到中午也不吃饭，只是遥遥望向荒山方向，不知道见雪怎么样了。她找不到自己会不会担心，还是说一直在学针线活扎的手特别疼。
其实几个时辰对有漫长寿命的妖怪来说极其短暂，也就发个呆想想事儿的功夫，和平镇就到了。
说是和平镇其实并不和平，那里被一伙侠盗占据着。有机会就出去行侠仗义，没机会窝在和平镇收过路休整保护费。
只需要交点银钱就能保个平安，蛮划算了。
本来柳絮还以为，那大当家大本营里会藏着许多强抢的民女，这些姑娘都等着她去拯救。结果当晚她绕着村子转了三圈，愣是没听见一声女孩低泣。
大半夜一点收获也没有的蛇妖翻墙回了住所，直接看见坐在院子里的白风止。
“没揪住人家侠盗的小辫子?”
“这和话本里说的根本不一样。”柳絮有些迷茫，怎么从下山一来，那些话本里说的都不对了呢。
“你又不是活在话本里。”
就这一句话，让柳絮失眠了一整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