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长,王主任,是我!是我报的案!”阎埠贵一见公安和街道办干部进来,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脚底板透过破布鞋底传来的刺骨冰凉,裹着那床不知哪个年头的破旧被子就往前凑,鼻涕眼泪差点一起下来,声音都带着颤儿,“我,我是这院儿的三大爷,阎埠贵!同志啊,青天大老爷啊,你们可得给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住户做主啊!”
为首的公安队长姓张,三十来岁,国字脸,浓眉下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扫视着眼前这群裹着五颜六色、散发着怪异气味被褥的居民,一个个衣衫不整、神情惶惶,如同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他沉声问道:“阎师傅是吧?你先冷静,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哎!张队长!”阎埠贵一拍大腿,那大腿在薄薄的衬裤下冻得发紫,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我今儿个天刚蒙蒙亮就醒来了,这是老习惯,寻思着起来看看煤球还够不够烧。可我这一睁眼,我的妈呀!”他夸张地张开双臂比划着,脸上的褶子都因激动而抖动,“我那屋里,空了!空空如也,比狗舔的都干净啊!我睡得好好的红木大床,那可是我当年结婚时,一咬牙一跺脚置办的传家宝,没了!桌子、椅子、吃饭的柜子,连我那用了十几年的宝贝算盘,我吃饭的家伙,都没影儿!这贼也太狠了,这是刮地三尺,连根穷毛都没给我剩下啊!”他心里还在滴血:我的小黄鱼,我的大团结,这要是报上去,院里这些眼红的还不得把我吃了?可不报,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啊!
他这么一带头,院里其他人也如同找到宣泄口,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可不是嘛!张队长,我家也是!锅碗瓢盆,米面粮油,连腌菜坛子里的咸菜疙瘩都给掏空!”一个婆子捶着胸口,眼泪汪汪。
“我家孩子刚做的一件新棉袄,就放在床头柜上掖着,也没了!这天杀的贼,连孩子的衣服都偷,不怕生孩子没***吗!”
“这贼肯定是用迷药了!不然这么大动静,全院几十口子人,能一个没听见?我睡得跟死猪似的!”许大茂他妈尖着嗓子喊,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傻柱家方向,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张队长听着众人乱糟糟的哭诉和猜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当公安有些年头,一般的偷鸡摸狗、撬门入户的案子见得多,可像这种整个大院,几乎家家户户被洗劫一空,连床板锅盖都不放过的案子,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性质也太恶劣!简直是土匪过境!“小李,”他扭头对身边一个年轻公安厉声道,“你马上回所里,向所长详细汇报情况,请求增援,并且通知技术科的同志过来勘查现场!这案子不小,必须严查!”
“是!张队!”年轻公安应一声,不敢怠慢,转身快步跑出去。
张队长这才转向众人,声音提高八度,试图压下混乱:“大家先别慌!安静一下!既然报案了,我们公安机关一定会尽力侦破,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请大家先尽量待在自家门口,不要随意走动,不要破坏任何可能的线索,配合我们调查!”
旁边那位街道办的王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严肃与一丝焦虑。她清了清嗓子,用她惯有的干部腔调开口道:“各位街坊邻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街道办也会全力配合公安同志,尽快查明真相,严惩不法分子!阎老师,刘师傅,你们是院里的管事大爷,平时院里的情况你们最清楚。对了,易中海同志呢?他是院里的一大爷,怎么没出来主持一下?”
刘海中也裹着一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浓重霉味的旧被子,两条毛茸茸的腿露在外面,冻得直哆嗦,脸色铁青得像猪肝。他家的损失也不小,那张他最宝贝的、模仿领导买来的太师椅也没了,此刻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王主任,我家也遭贼了!这天杀的贼,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简直是土匪!强盗!”
阎埠贵接过话茬,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王主任,一大爷他……他可能……可能还没起吧……”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中院易中海家和傻柱家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古怪,想说又不敢说,欲言又止。
院里的其他人听到王主任问起易中海,也都纷纷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有的人低下头窃笑,有的人则是一脸“你懂的”表情,目光齐刷刷地、带着几分暧昧和探究,投向那两间此刻显得格外安静又格外扎眼的屋子。
王主任冰雪聪明,立刻察觉到这气氛不对劲,她眉头一蹙,正要追问,就在这时
“嗯……啊……哼……哦……”
一阵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却又带着强烈暗示性的、令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音,如同被压抑许久后终于挣脱束缚的妖精,再次从傻柱那间光秃秃的屋里飘出来。声音不大,但在清晨这相对寂静又混杂着紧张与愤怒的氛围中,却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每个人的耳膜和那颗蠢蠢欲动八卦的心。
“唰!”
中院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张队长和一脸严肃的王主任,都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一样,齐刷刷地、不约而同地射向傻柱家那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几个胆大的小子甚至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伸长脖子,竖起耳朵。
刚才还喧闹咒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刻意压低的粗重呼吸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表情,有震惊,有鄙夷,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大开眼界”的兴奋与“果然如此”的了然。几个平日里爱传闲话的婆娘,互相使个眼色,嘴角咧开一抹心照不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