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转机
八月的蝉鸣在梧桐树上聒噪了整整一周,林夏抱着文件穿过写字楼旋转门时,又闻到了熟悉的栗子香。拐角处便利店的玻璃倒影里,那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身影正把牛皮纸袋悄悄放在花坛边,雨水顺着帽檐滴在他发白的指节上。这已经是本月第七次,她数得清楚。
自从那次游乐园对峙后,陈默像幽灵般出现在她生活的缝隙里。清晨办公桌上沾着露水的雏菊,午休时突然出现的栗子蛋糕,甚至连她落在会议室的钢笔,第二天都会裹着绒布静静躺在工位。起初她试图用匿名快递退回,但包裹总会在第二天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前台,收件人栏永远写着“致最珍贵的人”。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林夏抱着客户连夜修改的策划案冲进雨幕,豆大的雨点瞬间打湿了文件封面。忽然有把黑色雨伞斜斜伸过来,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陈默的衬衫已经被浇得半透,他却固执地把文件护在胸口,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林夏,我和苏晴的婚约是假的,等苏氏集团的合作结束就会解除。”
雨幕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密的网,林夏望着他睫毛上凝结的水珠,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突然破土而出。大学时他也是这样,把最后一把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去图书馆;生病时他守在床边整夜不合眼,掌心的温度比退烧药更滚烫。可此刻他眼底的血丝,又让她想起苏晴手机里那张刺眼的婚纱照。
“不需要你解释。”林夏后退半步,文件边角在掌心压出红痕,“我们早就没关系了。”话音未落,一把藏青色的雨伞稳稳罩住头顶。陆川的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显然是匆忙赶来,他自然地接过林夏手中的文件,语气却冷得像淬了冰:“林小姐的私人时间,还请不要打扰。”
陈默望着陆川揽着林夏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雨夜,自己也是这样把她护在怀里。那时她笑着说“陈默你衣服都湿了”,现在却像躲避瘟疫般后退。喉间泛起铁锈味,他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陆川的黑色轿车尾灯消失在雨雾里。
车内暖气很快烘干了林夏的发梢,陆川把热可可递过来时,杯壁上的水雾模糊了他关切的眼神。“不用放在心上。”他指尖划过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如果觉得困扰,我可以找人......”“不用。”林夏打断他,捧着热可可的手突然收紧,“我自己能处理。”
深夜的公寓里,林夏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策划案已经修改到第七版,咖啡杯底沉着褐色的垢。手机在寂静中震动,陈默发来新消息:“明天降温,记得带件外套。”对话框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新内容。她咬着嘴唇删掉输入框里的字,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的身影愈发频繁。地铁站台的偶遇,加班时写字楼外始终亮着的车灯,甚至某天她在茶水间随口提了句想吃草莓蛋糕,第二天午休时,整个部门都收到了定制甜品。同事们打趣着“林夏的神秘男友”,只有她知道,那个总在暗处注视的人,连影子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弧度。
转机出现在项目庆功宴前夜。林夏加班核对数据到凌晨,电梯下行时突然在17楼停下。陈默抱着牛皮纸袋站在门外,领带歪斜,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去向,露出锁骨处未愈的擦伤。“我......我去工地盯进度了。”他慌忙整理领口,却不小心打翻纸袋,泛黄的笔记本和干枯的银杏叶散落一地。
林夏弯腰去捡,却在翻开笔记本的瞬间屏住呼吸。内页密密麻麻写满她的喜好:“林夏喜欢茉莉花茶,讨厌香菜,生理期要喝加姜的红糖水......”最新一页画着歪扭的蛋糕草图,旁边批注“栗子奶油要少糖”。纸页间还夹着张照片,是她去年在公司年会的侧影,边缘被摩挲得发毛。
“这个还你。”陈默突然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她大学时丢的银杏叶项链,“我找了很久......”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喉结剧烈滚动,“其实那天在游乐园,我没说完的是,我从来没......”
“叮——”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突兀响起。玻璃门外,陆川的黑色轿车停在雨里,车灯穿透雨幕照亮陈默苍白的脸。林夏攥着项链的手微微发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温柔与伤痛,此刻都化作心口密密麻麻的针。她把笔记本塞回陈默怀里,转身冲进雨幕,却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林夏!”陈默的声音混着雨声,“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但当年分手真的不是因为不爱你!我妈查出癌症需要手术费,苏晴说只要我配合演戏......”他的鞋在积水里打滑,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我每天都在后悔,你能不能......”
“够了!”林夏猛地转身,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就算是真的,这三年我独自熬过的夜,你又怎么补偿?”她指着远处等待的陆川,“你看,现在有人愿意在我需要时出现,而不是用这些迟到的解释折磨我!”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陆川快步走来将林夏裹进西装外套。远处的车灯照亮他湿透的衬衫,心脏位置洇出深色的水痕,像极了当年她咳在他白衬衫上的血迹。雨滴砸在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他听见陆川问“要不要报警”,听见林夏轻声说“不用了”,也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细微的碎裂声。
雨越下越大,陈默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着发烫的眼眶。他弯腰捡起散落的银杏叶,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如昔,就像记忆里某个温热的午后,她踮着脚把刚捡的叶子别在他耳后,笑着说“陈默你真像棵银杏树”。而现在,那棵树的叶子早已枯萎,树下的人也有了新的风景。
当陆川的车彻底消失在雨幕中,陈默打开手机,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是今天拍的。林夏抱着文件从写字楼出来,阳光落在她发顶,像披着层温柔的光晕。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最终将其设为锁屏,在备注栏写下:“愿你永远不必在雨中奔跑。”
雨还在下,陈默转身走进雨幕。他知道,有些错过,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湿了过去,也模糊了未来。而他能做的,或许只是在某个无人的角落,继续守护那些,永远说不出口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