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墓穴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座钢铁坟墓。
林星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里沉沉浮浮。每一次试图上浮,都牵扯着身体各处撕裂般的痛楚——后背被滚烫平台烙伤的灼痛,四肢被巨大刻笔撕裂的穿刺痛,左臂那新鲜烙印深入骨髓的、仿佛被活生生剜掉一块血肉的焦灼痛,以及右臂那原始烙印深处,永不熄灭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毁灭灼痛。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拖拽在濒临解体的边缘。
他感觉自己像一堆被反复捶打、熔炼、最终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破碎陶片,内部布满了致命的裂痕,任何一丝微弱的震动都可能让他彻底崩碎成齑粉。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依旧是模糊的,被生理性的泪水、干涸的血痂和残留的能量光影扭曲覆盖。刺目的白光从头顶无情地照射下来,勾勒出金属平台冰冷光滑的边缘。空气中那股复杂的恶臭——消毒水、血腥、焦糊、硫磺、酸腐药剂混合的气息——似乎沉淀了下来,变得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球。
老维克枯瘦的身影就在几步之外。他背对着林星,佝偻着身体,正伏在一张布满污垢和刻痕的巨大金属工作台上。工作台上散乱地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炼金器皿、碎裂的刻笔残骸、沾染着暗红与深绿污渍的皮纸卷,以及…那支被熔断的、缠绕着暗红荆棘符文的特制针管残骸。
老维克枯槁的右手正握着一支极其纤细、尖端镶嵌着米粒大小、散发出柔和白光的纯净水晶的金属刻笔。他布满褶皱的左手,则死死按着一块边缘焦黑、中央裂开一个丑陋破洞的厚实皮纸卷——正是那张承载着漩涡鸣人、春野樱和宇智波佐助故事的绘卷残骸。
他正用那支纤细的刻笔,极其小心、极其专注地,在绘卷残骸焦黑破洞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刮取着残留的、灰黑色的纸灰。每一次落笔都轻得像羽毛拂过,每一次刮取都只带走极其细微的一小撮。刮下的纸灰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到一个用透明水晶雕琢而成、内部蚀刻着复杂稳定符文的小巧碟子里。
那专注的姿态,如同在收集稀世的星辰尘埃。
林星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了之前那“沙沙”的低语,那指尖被灼伤的微小红点,以及老维克那近乎癫狂的狂喜——“圣灰”…克制的“圣灰”…
老维克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刮取的动作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在冰冷的空气中响起,打破了死寂:
“醒了?比维克预料的…还要快。看来,‘容器’的韧性…或者说,那‘余烬’的顽固…确实非同一般。”
他缓缓直起枯槁的背脊,动作带着一种僵硬而疲惫的滞涩感。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珠在惨白灯光下如同两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更深沉的冰冷审视。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星左臂上那个新鲜的烙印——那只极度简化的、暗红结晶质感的血瞳轮廓,在惨白的光线下,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赤红光晕。
“坐标…”老维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实验结论,“强行锚定。规则层面的烙印。载体…付出了代价。”
他的视线又缓缓移向林星焦黑扭曲的右臂,那原始的烙印处。“‘赤炎核心’…被强行激活…又强行透支…现在,只剩下一点…苟延残喘的‘火星’了。”他枯槁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还是冷酷的评估?
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在林星那张因痛苦和失血而惨白、布满冷汗和污迹的脸上。
“但载体…还活着。”老维克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这本身…就是奇迹。或者说…是诅咒。”
他不再看林星,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工作台,拿起那个盛着少许灰黑纸灰的水晶碟。他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点点纸灰,凑到浑浊的眼前,如同鉴赏最珍贵的宝石。
“排斥…净化…承载毁灭意志的碎片…”他低声喃喃,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痴迷,“‘圣灰’…仅仅是绘卷世界被赤炎焚烧后的残留…就蕴含着如此本质的力量…那真正的‘赤炎’本身…该是何等…”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在“实验品”面前说得太多。他放下水晶碟,枯树皮般的手指拿起那支纤细的白水晶刻笔,走到林星躺着的金属平台边缘。
“载体…需要评估。”他冰冷地宣布,“评估…你还能剩下多少…‘价值’。”
话音未落,那支纤细的白水晶刻笔,带着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白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迅捷地点向林星焦黑右臂烙印的边缘!
没有剧痛传来。
那白水晶笔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极其温和、清凉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轻柔地渗入林星焦黑麻木的皮肤之下。这股能量流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探知”属性,极其小心地避开了烙印核心那点微弱的“火星”,只是在烙印外围焦死的组织间缓缓流淌、探查。
林星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丝。这股温和的能量,与之前那些狂暴的冰寒、剧毒、污秽的能量截然不同,甚至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缓解灼痛的清凉感。然而,这短暂的舒适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感,从右臂烙印深处传来!那点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火星”,仿佛感受到了温和能量的探查,本能地爆发出最后的、微弱的排斥!一股细微却霸道的硫磺气息混合着毁灭的余韵,猛地从烙印深处逸散出来!
嗤——!
那温和清凉的白色能量流,如同冰雪遇到了烙铁,瞬间被这股毁灭余韵蒸发、净化!白水晶笔尖上柔和的白光猛地一黯,顶端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焦痕!
老维克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枯槁的手指稳稳地握着刻笔,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加大了能量输出!笔尖的白光再次亮起,更加凝实,带着更强的探知意志,如同不屈的触手,再次小心翼翼地、更加深入地探向那烙印深处微弱的“火星”!
排斥!净化!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林星右臂烙印的方寸之地,展开了无声而激烈的拉锯!温和的白光试图包裹、分析那点“火星”,而毁灭的余烬则本能地将其焚烧、驱散!每一次能量的碰撞与湮灭,都带来一阵细微却深入骨髓的、如同神经被反复拉扯的锐痛!
林星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咸腥。右臂烙印处,那点微弱的“火星”在排斥中似乎燃烧得更亮了一丝,但每一次燃烧,都伴随着它自身的加速黯淡。
“活性…残留…排斥强度…衰减速率…”老维克枯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浑浊的眼睛紧盯着笔尖光芒的变化和白水晶上细微的焦痕扩展,像是在解读一篇用痛苦和毁灭书写的密码。“核心能量…不足巅峰万分之一…意志碎片…微弱…但纯粹…顽固…”
他的刻笔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耐心而冷酷地在林星焦黑的烙印周围游走、试探,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新的刺痛和那“火星”更剧烈的挣扎。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逝,空气里只有刻笔尖端细微的能量湮灭声和林星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哼。
终于,在某一刻,那点“火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猛地向内一缩,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点微不可察的赤红余温。白水晶刻笔的能量流终于再无阻碍,温和地覆盖了烙印周围焦死的区域。
老维克缓缓收回了刻笔。白水晶的笔尖,已经焦黑了一小半,如同被火焰燎过。
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看着手中受损的刻笔,又抬眼看了看林星右臂那彻底沉寂下去的焦黑烙印,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那毁灭余烬顽固本质的惊叹,有对“火星”熄灭的遗憾,更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账房先生核算完亏损后的了然。
“核心…近乎熄灭。”他沙哑地宣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余烬…只余残温。载体…作为‘通道’或‘灯塔’的潜力…大幅衰减。”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林星左臂上那个新鲜的血瞳烙印,“但‘坐标’…已成。规则烙印…难以祛除。它…成了新的‘锚点’。”
他缓缓放下刻笔,枯瘦的手指在工作台上那堆杂物中摸索着,最后拿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表面布满细密符文凹槽的沉重镣铐。镣铐内部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空间禁锢波动。
“价值…重新评估。”老维克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回响,他拿着镣铐,一步步走向如同破布般瘫在平台上的林星。“‘坐标’本身…也是珍贵的‘现象’。载体…依旧是…唯一的‘容器’。”
沉重的金属镣铐带着刺骨的寒意,“咔哒”一声,精准地锁在了林星相对完好的左腕上。冰冷的禁锢感瞬间蔓延开来,仿佛一条毒蛇缠上了他的手臂。
林星涣散的目光落在左腕那沉重的镣铐上,又缓缓移向左臂那个暗红的血瞳烙印。烙印的边缘,一丝微弱的赤红光晕,如同嘲讽般,悄然闪烁了一下,旋即彻底隐没,只留下冰冷的结晶质感和深入骨髓的灼痛。
余烬未熄,只是沉入了更深的黑暗。而新的烙印,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将他牢牢钉死在这座钢铁坟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