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镣铐紧箍着左腕,那触感并非单纯的坚硬,更像是一种活物——一条汲取体温、吮吸意志的冰冷毒蛇。它内部细密的符文凹槽微微脉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禁锢波动,每一次微弱的震荡都像细针扎入骨髓,提醒着林星他此刻的身份:有价值的“容器”,被锁定的“坐标”。
林星躺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连转动眼珠都耗费着残剩无几的力气。视野依旧模糊,生理性的泪水混着血痂,将头顶那盏惨白、无情的光源晕染成一片刺目的光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后背烙印的灼热,四肢撕裂的钝痛,左臂新烙血瞳的深入骨髓的焦灼感,以及右臂原始烙印深处,那近乎熄灭、却仍在每一次心跳中搏动出毁灭余温的“火星”。这具身体仿佛被粗暴缝合起来的破碎玩偶,每一道裂痕都在无声尖叫。
老维克枯槁的身影在惨白的光下晃动。他回到了那张污秽狼藉的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将盛着灰黑色“圣灰”的水晶碟放在一个刻满稳定符文的基座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专注,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微不足道的灰烬,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水晶碟边缘,口中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进行某种隐秘的祷告。
林星的目光艰难地从老维克身上移开,落在自己被锁住的左腕。暗沉的金属镣铐,表面符文幽暗,与他左臂上那个暗红结晶质感的血瞳烙印形成诡异的呼应。烙印的边缘,仿佛还残留着被强行锚定时那种规则层面的冰冷灼痛,深入灵魂。他试图蜷缩一下手指,回应他的只有左腕镣铐更深的禁锢感和一阵钻心的刺痛。
“……价值……”老维克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像砂纸摩擦着金属,“‘容器’的韧性…已评估。‘坐标’的锚定…已确认。‘余烬’…近乎死寂。”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黏在水晶碟上,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林星耳中,冰冷而精准,如同宣读一份实验报告。“载体…进入‘维护’阶段。维克…需要确保‘坐标’稳定,‘容器’…最低限度存活。”
维护?林星心中涌起一阵荒谬的寒意。在这个如同屠宰场般的实验室里,“维护”这个词本身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老维克枯树皮般的手指在工作台上凌乱的杂物中翻拣着。他拿起一个布满凹痕的金属罐,拧开,里面是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消毒水与草药混合气味的暗绿色糊状物。他又拿起一个破损的、边缘沾着暗红污渍的软皮囊,里面晃荡着某种深褐色的浑浊液体。
他端着这些东西,步履蹒跚地走回金属平台。浑浊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林星,如同打量一件需要修补的破损工具。
“清除…污染。补充…基础能量。”老维克言简意赅地宣布,没有任何询问或解释的意图。
他首先拿起一个边缘粗糙的金属刮片,蘸取了少量暗绿色糊状物。那刺鼻的气味让林星本就翻江倒海的胃部一阵抽搐。刮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在林星后背被平台烙伤的伤口上。
“呃——!”林星的身体猛地弓起,像被电击的虾米。那糊状物接触伤口的瞬间,并非单纯的清凉或镇痛,而是一种强效的、仿佛要将皮肉连同污秽一起剥离的剧烈腐蚀感和剧痛!它像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地钻入伤口深处,啃噬着可能存在的污染,也撕裂着本就脆弱的组织。林星眼前发黑,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老维克对此视若无睹,动作机械而精准。刮片游走过每一处皮开肉绽的伤口、被巨大刻笔撕裂的豁口,甚至那些被能量灼烧留下的焦痕。每一次涂抹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和压抑不住的痛哼。暗绿色的糊状物覆盖了伤口,带来一阵短暂的、诡异的麻痹感,但很快又被更深层的、仿佛来自骨髓内部的烧灼痛楚所取代。
清理完大部分外伤,老维克的目光落在了林星左臂的血瞳烙印上。那暗红的结晶轮廓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冷光。他犹豫了片刻,枯瘦的手指最终避开了烙印本身,只将暗绿色的糊状物涂抹在烙印周围红肿、破损的皮肤上。即便如此,当糊状物接触到烙印边缘的刹那,林星清晰地感觉到左臂深处的烙印猛地一跳!一股冰冷的、带着规则排斥意味的刺痛瞬间穿透了糊状物的麻痹感,直冲大脑!仿佛烙印本身在抗拒这种低劣的“维护”。
老维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停手。他转而拿起那个软皮囊,拔掉塞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泥土和腐烂植物根茎的腥臭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比实验室原有的恶臭更胜一筹。
“喝下去。”命令不容置疑。枯槁的手捏住林星的下颚,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皮囊冰冷、粗糙的口部强行塞进林星口中。
林星本能地抗拒,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反抗。那深褐色的、粘稠得如同淤泥的液体被粗暴地灌了进来。味道无法形容,腥、苦、涩、咸、酸…各种极致的负面味觉在口腔里炸开,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和强烈的呕吐欲。胃部如同被塞进了一块燃烧的烙铁,翻江倒海。
“咕…呃…呕……”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缩,却被平台的冰冷和左腕镣铐的禁锢死死按住。深褐色的液体混合着胃液和血丝,从他嘴角溢出,沿着脖颈流下,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蜿蜒出污秽的痕迹。
老维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挣扎,直到皮囊里的液体被灌下大半,才松开手。他随手将空了的皮囊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星瘫在平台上,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那恶臭液体的味道。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搅动,胃部灼烧般的疼痛与外伤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将他推向意识模糊的边缘。然而,那深褐色的液体似乎蕴含着某种狂暴的能量,在带来巨大痛苦的同时,也强行注入了一股蛮横的、令人作呕的生机。这股生机如同劣质的燃料,粗暴地点燃了他近乎枯竭的身体,让他在剧痛中维持着一种异常清醒的痛苦状态。
老维克没有离开。他站在平台旁,浑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聚焦在林星的右臂上——那个焦黑、扭曲、核心近乎熄灭的原始烙印处。他枯瘦的手指缓缓伸出,没有使用任何工具,指尖带着一种冰冷、干燥的触感,直接按在了烙印边缘焦死的皮肤上。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探查能量,如同冰冷的细流,瞬间从指尖涌入!
嗡!
右臂烙印深处,那点沉寂的“火星”仿佛被惊醒的凶兽,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却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排斥!一股细微却霸道的硫磺气息混合着灼热,狠狠撞向老维克指尖的探查能量!
嗤!
老维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一层极其细微的霜白瞬间覆盖了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但随即被烙印深处逸散的毁灭余温驱散。他浑浊的眼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
“活性…比预期…强韧。”他沙哑地低语,指尖的探查能量不退反进,如同附骨之蛆,更加执着地试图渗透那焦黑的死寂组织,去触碰、分析那点顽固的“火星”。
排斥!净化!
无声的拉锯战再次在方寸之地展开。每一次能量的碰撞湮灭,都让林星右臂烙印处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神经被反复撕扯的锐痛!那点“火星”在排斥中疯狂地燃烧着自己仅存的能量,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它自身的加速黯淡,仿佛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林星咬紧牙关,身体在剧痛中细微地颤抖,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点“火星”的愤怒与绝望,那是前世残存于他灵魂深处、属于“赤炎核心”的意志碎片,此刻正被冰冷的规则强行解析、评估。
就在“火星”的光芒即将彻底熄灭,老维克的探查能量即将触及核心的瞬间——
林星的意识深处,一片混沌的黑暗里,一点微弱的、不属于此世的光骤然亮起。
那并非火焰,而是一幅画面:一个金发碧眼、脸上有着胡须纹样的少年,在巨大的蛤蟆头顶,双手以一种奇异而充满力量感的方式结印!画面模糊而破碎,带着强烈的意志——永不放弃!说到做到!这就是我的忍道!
漩涡鸣人!
这源自前世灵魂烙印的、早已融入本能的画面,在剧痛与绝望的极致压迫下,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冲破了意识的迷雾!
几乎是同时,林星被锁在镣铐中的左手,那沾满污血和汗水的手指,在剧痛的痉挛中,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拇指内扣,中指与无名指交叠,食指和小指微微翘起……一个极度扭曲、变形,却依稀带着“未”之印雏形的手势!
嗡——!!!
异变陡生!
左臂上,那个暗红结晶质感的血瞳烙印,仿佛被这微弱的手势和意识深处迸发的“忍道”意志瞬间点燃!
一股冰冷、暴戾、带着强烈空间锚定气息的暗红光芒,骤然从烙印中爆发出来!这光芒并不炽热,却带着一种规则层面的沉重和穿透力,如同实质的尖锥!
“嗯?!”
老维克浑浊的双眼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他指尖的探查能量被这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不同的爆发瞬间冲散!更让他震惊的是,那暗红光芒爆发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意志碎片——充满了某种幼稚却极端固执的“承诺”与“守护”信念——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入了他的感知!
这股意志碎片虽然微弱,却极其纯粹,带着一种与这个符文世界格格不入的、近乎“蛮荒”的原始生命力!它粗暴地干扰了他对“余烬”的探查,甚至让他精神层面产生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混乱。
嗤啦!
禁锢着林星左腕的沉重镣铐,表面那些细密的符文凹槽猛地亮起刺目的幽光!强大的空间禁锢力量应激爆发,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锁链瞬间收紧,死死压制住那爆发的暗红光芒!刺耳的金属摩擦和能量湮灭声响起,暗红光芒在镣铐的强力压制下,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毒蛇,剧烈挣扎了几下,最终不甘地黯淡、收缩,被强行锁回烙印之中。
烙印表面,只残留下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光晕。
实验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林星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金属镣铐因承受了巨大力量而发出的、细微的嗡鸣声。
老维克缓缓收回按在林星右臂烙印上的手指。指尖上,残留着一丝被暗红光芒擦过的、细微的灼痕。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星左臂上那个重新沉寂下去的血瞳烙印,又缓缓移向林星因剧痛而扭曲、此刻却带着一丝茫然的脸。
浑浊的眼底,冰冷的审视被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光芒取代——惊疑、探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
“‘坐标’…激活?”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波动,干涩地低语,“以…未知的‘规则碎片’…为引?载体…无意识的…‘共鸣’?”
他的目光扫过林星那只被镣铐锁住、刚刚无意识做出奇怪手势的左手。
“那手势…那意志…那陌生的‘火’…”老维克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守财奴,枯槁的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不是‘赤炎’…是另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源’的雏形?还是…异世界规则的…‘回响’?!”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透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仿佛要钉入林星灵魂的最深处。
“‘容器’…”老维克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病态的狂热,“你…到底还藏着什么?”
冰冷的镣铐紧锁着手腕,烙印深处残留着灼痛与冰冷的余威。林星躺在平台上,意识在剧痛与新生的震撼中沉浮。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绝望中闪现的金发身影和一股冲破桎梏的意志。老维克那浑浊眼中燃烧的、前所未有的贪婪火焰,比任何伤痛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余烬未熄,坐标已活。而新的、未知的“火种”,似乎已在无意识的灰烬中,悄然埋下。前方的黑暗,似乎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