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又被压缩至针尖般的一点。

芙洛琳德巨口深处凝聚的毁灭光芒,如同地狱之门在眼前洞开。那纯粹的、蕴含着焚尽万物意志的暗红核心,吸走了熔岩的光芒,吸走了空气的声音,只剩下灵魂被撕裂前的死寂。莱因哈特的瞳孔被那毁灭之光彻底占据,视野一片猩红。龙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贯穿了他的每一寸神经,将他死死钉在滚烫的岩石上,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的硫磺浓雾,扼住了他的咽喉。

*动啊!莱因哈特!动起来!* 艾莉西亚的意念在他濒临冻结的意识中疯狂尖啸,如同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灯塔。凯尔修格斯剑格处的宝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蓝紫色的电弧如同濒死的蛇群,疯狂扭动、跳跃,试图刺破那无形的龙威囚笼。剑身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仿佛在与某种源自芙洛琳德本身的、更强大的束缚力量激烈对抗!

然而,太慢了!芙洛琳德喉咙中的光芒已然达到顶点!那足以焚山煮海、抹平城邦的龙息,即将喷薄而出!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莱因哈特的四肢百骸。结束了。这就是终点。灰烬与焦土,终究是他的归宿。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来不及感受恐惧之外的任何情绪。圣都的冠冕、教会的期待、巴顿眼中的痛苦、卡尔托姆的绝望…一切都将在下一秒化为乌有。

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终结一切的灼热洪流将自己彻底吞没、气化。

然而,就在这意识沉入黑暗深渊的最后一刹那——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被死亡威胁彻底引爆的狂暴力量,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那不是凯尔修格斯灌注的力量,那是属于他莱因哈特自身的东西!一股原始的、蛮横的、带着不屈咆哮的生命力!它冲破了龙威的压制,撕裂了绝望的桎梏,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瞬间贯通了他僵死的四肢百骸!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狂野力量的咆哮,从莱因哈特撕裂的喉咙中迸发出来!这咆哮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龙息凝聚的尖啸!

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恐惧和茫然,而是燃烧着两团近乎疯狂的、跳跃着细密蓝紫色电芒的火焰!

身体比思维更快!在那股源自自身血脉的狂暴力量驱动下,在艾莉西亚通过圣剑传递来的最后、也是最决绝的引导下,莱因哈特做出了一个超越他身体极限的动作!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那在龙威下如同蝼蚁般渺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世骇俗的力量!他双手死死攥紧凯尔修格斯那冰冷沉重的剑柄,全身的肌肉在瞬间贲张到极致,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以左脚为轴,右腿如同攻城巨锤般狠狠蹬踏在滚烫的火山岩上!

**轰!**

脚下的岩石竟被他这超越极限的蹬踏踏得龟裂开来!碎石飞溅!

借着这狂暴的反作用力,莱因哈特的身体如同被强弩射出的箭矢,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不退反进!朝着那即将喷发的毁灭之源,朝着芙洛琳德那巨大的、布满獠牙的龙口,悍然冲锋!

时间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莱因哈特的身影在巨大的龙首前渺小如尘埃,却带着一道撕裂空气的蓝紫色残影!凯尔修格斯被他拖在身后,剑尖在熔岩映照的岩石上划出一连串刺目的火星!

芙洛琳德熔金般的巨大龙瞳中,第一次映入了这个渺小蝼蚁疯狂冲锋的身影。那漠然冰冷的毁灭意志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的熔岩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是错愕?还是某种更深的、被压抑的东西在翻腾?龙息核心的光芒,因为这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出现了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

就是这万分之一刹那!

“艾莉西亚——!!!” 莱因哈特的咆哮撕裂了喉咙,带着血沫,也带着他全部的生命、意志和灵魂!

他冲锋的势头达到顶峰!双手紧握的凯尔修格斯,被他用尽全身的力量,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决绝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劈开的逆袈裟斩!目标,直指芙洛琳德下颚处一片相对薄弱的、覆盖着稍小鳞片的区域!那里,正对着龙息即将喷发的通道!

*…就是…现在!…倾尽…所有!…共鸣!…*

艾莉西亚的意念与他狂野的咆哮完美同步!那不再是引导,而是彻底的融合!

凯尔修格斯剑格处的宝石,瞬间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都要狂暴的蓝紫色光芒!那不是一道雷霆,而是无数道!如同压抑了万古的雷暴之海,在狭小的剑身内轰然炸开!莱因哈特体内那刚刚引爆的、源自血脉的狂暴力量,与圣剑积攒的最后、也是最本源的力量,在这一刻,在艾莉西亚不顾一切的引导下,达成了前所未有的、超越极限的深度共鸣!

**轰隆!!!!!!!!!!!!!!**

天地失色!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与毁灭性的蓝紫色雷柱,自凯尔修格斯的剑尖喷薄而出!它不再是冲击波,而是凝练到极致的毁灭光束!粗如古树!贯穿天地!瞬间撕裂了芙洛琳德下颚前灼热扭曲的空气,带着湮灭一切、裁决万物的无上意志,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那片锁定的鳞甲区域!

**咔嚓——!!!!!**

一声远比龙息凝聚更加刺耳、更加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骨骼爆裂声轰然炸响!

芙洛琳德下颚那片暗红如凝固血液的厚重龙鳞,在蕴含着圣剑本源威力的裁决雷霆面前,如同遭遇重锤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数片巨大的、边缘锋利的暗红龙鳞被硬生生炸飞!露出了下方同样覆盖着细密鳞片、但相对脆弱的皮肤和骨骼!

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龙血,如同高压下的喷泉,从狰狞的伤口处狂飙而出!带着浓烈的硫磺和血腥气息,泼洒在莱因哈特身上,瞬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灼热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了他的皮肤和神经!

“吼嗷嗷嗷嗷嗷——!!!!!!!”

芙洛琳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足以震塌山岳的痛苦咆哮!那咆哮声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剧痛,更有着一种被蝼蚁伤及根本的、前所未有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屈辱!它那巨大的头颅被这恐怖的一击打得猛地向后仰起!凝聚到顶点的龙息瞬间失控!

**轰——!!!**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狂暴的暗红色毁灭洪流,如同失控的熔岩巨炮,从芙洛琳德被迫扬起的巨口中喷射而出!但它失去了准头!恐怖的龙息擦着莱因哈特的身体,斜斜地轰击在火山口边缘后方的巨大岩壁上!

**轰隆隆隆——!!!!**

整个烬炎之喉都在疯狂颤抖!如同末日降临!被龙息正面击中的岩壁,瞬间气化、熔融、崩塌!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流淌着暗红岩浆的巨坑!无数房屋大小的、燃烧着火焰的巨石如同陨星般从崩塌处滚落,砸入下方的熔岩河中,激起滔天的熔岩巨浪!灼热的气浪混合着致命的碎石和毒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洞窟平台!

莱因哈特被这近在咫尺的毁灭冲击狠狠掀飞!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他重重地撞在一块巨大的、滚烫的黑色火山岩上!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被龙血灼伤的皮肤传来钻心的剧痛!过度透支力量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体内疯狂搅动!视野瞬间被血水和黑暗吞噬!凯尔修格斯脱手飞出,斜插在几米外的岩石中,剑格宝石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艾莉西亚的意念彻底沉寂下去,如同断线的风筝。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滚烫的岩石上,意识在剧痛和虚脱的深渊边缘沉浮。只能模糊地看到,远处平台中央,那头被重创的太古巨龙,正痛苦地摇晃着巨大的头颅,熔岩般的龙血如同瀑布般从下颚狰狞的伤口处倾泻而下,在黑色的岩石平台上汇成一片刺目的血泊。

芙洛琳德彻底暴怒了!

被蝼蚁重创的剧痛和屈辱,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点燃了它血脉深处毁灭一切的狂暴本性!那双熔金般的龙瞳,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尽理智的狂怒火焰!它猛地甩动巨大的头颅,将喷溅的龙血如同火焰鞭笞般甩向四周!喉咙深处再次发出低沉恐怖的咆哮,暗红的光芒又开始凝聚!这一次,它要将这个该死的、伤到它的虫子彻底碾成齑粉!

莱因哈特绝望地看着。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结束了。刚才那奇迹般的反击,耗尽了艾莉西亚和他自身的一切。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芙洛琳德巨大的龙翼猛然张开,遮天蔽日!掀起的飓风卷起地上的碎石和灰烬!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移动,每一步都让平台剧烈震颤!目标,正是瘫在岩石上、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莱因哈特!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带着硫磺和龙血的腥气,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绝望!

然而,就在芙洛琳德即将踏碎莱因哈特所在的那片区域时——

异变陡生!

芙洛琳德那燃烧着毁灭怒火的巨大龙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它喉咙深处凝聚的暗红光芒剧烈地闪烁、扭曲,然后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

“呜…吼…?” 一声痛苦而惊愕的低吼,取代了之前的毁灭咆哮。

它那如山峦般移动的巨足,悬停在半空,距离莱因哈特的身体只有不到十米!灼热的龙息气息喷在莱因哈特脸上,带着硫磺和血腥。

芙洛琳德巨大的头颅痛苦地甩动着,熔金般的龙瞳中,那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狂怒火焰,如同遭遇了寒流,开始剧烈地闪烁、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挣扎?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它下颚处被雷霆撕裂的巨大伤口,暗红色的龙血依旧在汩汩涌出。但此刻,在那翻卷的血肉边缘,在破碎的龙鳞之下,莱因哈特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血肉,也不是骨骼!而是…一道道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散发着不祥幽绿光芒的…荆棘锁链!那些锁链深深地嵌入芙洛琳德的伤口深处,甚至缠绕在它露出的骨骼上!锁链的表面布满了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着的蛆虫在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都感到冰冷和厌恶的黑暗气息!

正是这些幽绿的荆棘锁链,在芙洛琳德试图彻底碾死莱因哈特、力量催发到极致的瞬间,如同被激活的毒蛇,猛地收紧、勒入了它更深层的血肉和骨髓!带来了远超物理创伤的、直击灵魂的痛苦!

“吼…嗷嗷嗷——!!!” 芙洛琳德发出了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咆哮!不再是毁灭的宣告,而是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痛苦、被束缚的愤怒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哀鸣!它庞大的身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体内的剧痛而剧烈痉挛、摇晃!悬停在莱因哈特头顶的巨足,如同失去了控制般猛地收回!

轰隆!巨大的龙足重重踏在旁边的岩石上,将那坚硬的火山岩踏得粉碎!

芙洛琳德巨大的头颅痛苦地低垂下来,熔金般的龙瞳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瘫在岩石上的莱因哈特。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被蝼蚁重创的暴怒,有被锁链束缚的滔天恨意,有毁灭一切的疯狂…但在这混乱的旋涡深处,莱因哈特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点火星般的…清明?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就在这眼神交汇的瞬间!

莱因哈特脑海中,艾莉西亚那沉寂下去的意念,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清晰、最震撼的信息洪流!这信息不再是碎片,而是带着强烈画面感的冲击!

*…看!莱因哈特!看啊!*

*…那不是她的意志!…不是!*

*…枷锁!…灵魂的枷锁!…黑暗的烙印!…*

*…缠绕!…勒紧!…腐蚀!…痛苦!…无尽的痛苦!…*

*…她在…哀嚎!…灵魂…在…燃烧!…*

*…阻止…她…不是…毁灭…她…是…在…毁灭…自己!…*

*…救她!…莱因…哈特!…只有…你…能…斩断…枷锁!…*

伴随着这汹涌而来的意念,还有一股强烈的、源自芙洛琳德灵魂深处的、被重重黑暗枷锁所禁锢的、如同熔岩般滚烫却又冰冷刺骨的痛苦洪流!那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磅礴,瞬间淹没了莱因哈特残存的意识!

“呃啊——!” 莱因哈特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这痛苦不仅仅是艾莉西亚传递的感知,更像是他自己的灵魂被那幽绿的荆棘锁链狠狠勒紧、贯穿!

而就在这灵魂层面的痛苦洪流冲击下,莱因哈特模糊的视线中,芙洛琳德那双熔金般的巨大龙瞳里,一滴粘稠的、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的液体,终于承受不住那无边的痛苦和艾莉西亚意念冲击带来的灵魂震颤,缓缓地、沉重地…溢出了眼眶!

**滴答。**

那滴巨大、滚烫、如同熔金般的龙泪,带着芙洛琳德被禁锢灵魂的无尽痛苦和悲伤,砸落在莱因哈特身前滚烫的岩石上。瞬间蒸发了一大片硫磺蒸汽,发出“嗤——”的声响,留下一个浅浅的、散发着微光的金色印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烬炎之喉的咆哮熔岩,崩塌的岩壁,弥漫的毒烟…一切背景的喧嚣都仿佛远去。

只剩下瘫在血泊中的渺小人类。

只剩下痛苦痉挛、龙瞳中交织着毁灭与悲伤的太古巨龙。

只剩下那滴烙印在滚烫岩石上的、无声诉说着一切的熔金之泪。

以及,斜插在岩石中,剑格宝石彻底黯淡、却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般,归于沉寂的雷霆圣剑。

艾莉西亚最后的意念,如同叹息般在莱因哈特混乱一片的脑海中消散:

*…看见…了吗…这就是…真相…选择…在你…手中…莱因…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