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密门无声滑开的缝隙,像一道切割光影的利刃。江屿的身影嵌在门外的明亮走廊与实验室内的昏暗交界处,如同一个从冰冷科技世界走来的沉默幽灵。他手中那个印着校医院标志的白色塑料袋,此刻在林溪眼中,比失控的无人机残骸更令人心惊肉跳。
他…是去给她拿药了吗?为了她手指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结痂伤口?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狠狠撞在林溪的心口。她甚至忘了刚才想要触碰那张“星尘计划”图纸的冲动,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门口那个身影上,聚焦在他帽檐阴影下那双穿透昏暗、精准锁定她指根细小伤口的眼睛。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冰冷、沉寂,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解读的、沉重的力量。没有质问,没有斥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实验室里弥漫的焦糊味和金属气息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林溪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江屿拎着医疗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界限。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爬行。
林溪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僵硬了。她想把手藏到身后,想解释自己并没有乱动他的图纸,但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金属块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那无声的、极具压迫感的审视。
最终,是江屿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没有走进来。没有一句解释。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将手中的白色医疗袋,朝着林溪的方向,轻轻一抛。
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落在林溪脚边不远处的冰冷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里面的碘伏瓶子、棉签、纱布和消炎药膏在塑料袋里清晰可见。
做完这个动作,他不再看林溪一眼,仿佛完成了某种既定的程序。他极其干脆地转身,帽檐低垂,身影重新融入门外走廊明亮的灯光里。厚重的气密门在他身后无声地、迅速地合拢,严丝合缝,将实验室的昏暗与死寂重新锁住,也将林溪独自一人,留在了这个充满他冰冷气息和未解秘密的空间里。
“咔哒。”
气密门锁闭的轻响,如同审判的落锤。
林溪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她低头看着脚边那个白色的塑料袋,又看看自己指根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再看向紧闭的气密门。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施舍般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甚至连一句话都吝啬给予。这袋药,是补偿?是警告?还是…一种他仅能表达的、极其别扭的“处理方式”?
她默默地弯下腰,捡起那个冰冷的医疗袋。塑料袋的触感让她指尖发凉。她没有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某种沉重的负担。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失控无人机的残骸还冒着细微的青烟,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空气里残留着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那是江屿手上伤口留下的味道。林溪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最终,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了那张凌乱工作台上摊开的图纸。
项目:星尘(Phase 1)
目标:轨迹修正与…光路捕捉(待定)
那几个冷硬的马克笔大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的视线。十二岁的江屿在旧物回收站焊接收音机的黑白照片,冰冷精密的无人机结构图,复杂晦涩的星轨计算草稿…还有…那几张小小的、笨拙临摹着她香樟树和画笔图标的便利贴!
她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临摹她的画?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元素,被他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强行整合进“星尘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轨迹修正”…是指修正无人机失控的轨迹?还是…修正其他什么?“光路捕捉”…捕捉什么光?难道…真的和她有关?
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压倒了刚才被江屿冰冷态度带来的失落和退缩。她必须弄清楚!
林溪不再犹豫。她将医疗袋放在旁边一张相对干净的台子上,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那张图纸前。这一次,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伸出手,轻轻地将压住图纸一角的那几卷半导线挪开。图纸的全貌更加清晰地展露出来。
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仔细地审视着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照片上的少年江屿眼神专注,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无人机分解图线条精确到令人发指。星轨计算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推导公式,其中几个被反复圈出,旁边用更细的笔标注着“能量逸散阈值”、“引力扰动补偿”等林溪完全看不懂的术语。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几张小小的便利贴临摹画上。他画得确实很笨拙,线条僵硬,比例也有些失调,远不如她速写本里的灵动。但那棵香樟树的姿态,那几根主要的枝桠走向,甚至叶片簇拥的感觉…他捕捉到了!还有那个抽象的画笔图标,虽然画得像个歪歪扭扭的几何体,但核心的笔杆和光芒晕染的形态,分明就是她画的那个!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林溪心底蔓延。这冰冷的图纸,这理性的计划,因为这几张笨拙的临摹,似乎被注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他在观察她。以一种她从未察觉的方式。他在试图…理解她的“笔触”?甚至…将她的“光”纳入他的“星尘”?
这个认知让林溪的心跳得飞快,脸颊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图纸上那张临摹着香樟树的便利贴。纸张微糙的触感传来。
就在这时!
她牛仔裤口袋里那枚紧贴大腿的星尘徽章,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清晰、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比之前在图书馆终端前和校医院走廊里都要更加强烈、更加清晰!
嗡…嗡…
那搏动感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与她指尖触碰图纸的动作产生了某种呼应!徽章中央那道幽蓝的缝隙,隔着布料,也瞬间爆发出更加明亮、更加活跃的幽蓝色光芒!
林溪浑身一僵!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那幽蓝的光芒正透过薄薄的牛仔裤布料,清晰地映照出来!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
图纸上!被她指尖轻轻拂过的那张临摹香樟树的便利贴!上面那些由江屿手绘的、僵硬笨拙的线条,竟然在星尘徽章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银色光晕!
那光晕沿着他画下的线条流淌、闪烁,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这诡异而神奇的一幕,让林溪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星尘徽章在搏动!图纸上的临摹画在发光!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震惊和巨大的谜团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收回触碰图纸的手指!
就在她指尖离开便利贴的瞬间——
图纸上那微弱的银色光晕如同断电般,瞬间熄灭!
口袋里星尘徽章的搏动感和幽蓝光芒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归于沉寂!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同幻觉!
林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图纸上那张恢复普通纸张模样的便利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异样的口袋。刚才那神奇而诡异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和指尖残留的、如同微弱电流穿过般的奇异触感,证明着刚才的惊鸿一瞥。
是徽章的力量?还是…江屿画在图纸上的东西,本身就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能量?那“光路捕捉”…捕捉的难道就是这种…光?!
巨大的疑问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脑海中翻滚!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她需要答案!而答案,或许就藏在这张图纸更深层的地方!
林溪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不再满足于表面的观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住那张临摹着香樟树的便利贴一角,试图将它从图纸上揭下来,看看下面是否还隐藏着其他信息。
她的指尖刚刚用力——
“嗡——!”
一声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实验室角落那堆无人机残骸的方向响起!
林溪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那堆冒着青烟的残骸中,一个被扭曲变形的核心部件——正是之前被江屿徒手拧断旋翼连接处的金属模块——其内部一个微小的、闪烁着红光的指示灯,正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闪烁!伴随着每一次闪烁,都发出那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模块表面破裂的缝隙里,隐隐有细小的蓝色电弧在跳跃、滋啦作响!
一股强烈的、不祥的能量波动正从那堆残骸中弥漫开来!
这死灰复燃的嗡鸣,是失控机械最后的哀鸣,还是…某种被意外触发的、更加危险的“星尘”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