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书馆深处,墨离背着君影,如同行走在巨兽的肠道里。两侧高耸的书架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投下扭曲的、不断延伸的阴影,书脊上那些细微的蠕动感从未停止,如同亿万只沉睡的眼皮在无意识翕动。空气中油墨混合着血肉浆糊的腥甜气息挥之不去,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精神污染。老金被活体书架吞噬时那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如同冰冷的钢针,反复刺穿着紧绷的神经。
君影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口那片淡金血痂在每一次墨离脚步落下时都微微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对抗着这座贪婪诡舍无处不在的侵蚀。白夜走在最前方,符枪枪托敲击地面的“笃、笃”声是这片死寂迷宫中唯一稳定的坐标,但他残破符甲下渗出的暗红血冰,以及那仅存右眼中深藏的疲惫,都预示着清心符的庇护正在迅速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力量。
影蛊在墨离左胸封印深处,如同一条被强行净化的毒蛇,虚弱地盘踞着。它传递来的不再是纯粹的饥饿,而是一种被《万宝图鉴》玉润光芒勾起的、混杂着贪婪、渴望与一丝本能**战栗**的混乱情绪。这情绪如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墨离的脚步,指向迷宫更幽邃的核心。亡妻敛服倒下的冰冷画面与洛玄婚礼上的深情凝视,依旧在意识的暗流中沉浮碰撞,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无法解答的疑问。
“呃…”背上的君影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破碎气音的呻吟。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右侧书架迷宫深处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散落书籍和破损书架碎片的阴暗甬道。
“这边?”墨离低声问道,脚步微顿。
白夜停下,冰冷的右眼顺着君影指尖的方向望去。那条甬道入口被一个倾倒的巨大书架半堵着,书架上的书籍如同被呕吐出的秽物,凌乱地倾泻在地,形成一座散发着浓烈霉味的书山。甬道深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只有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幽绿灯光,如同墓穴中的鬼火,在远处摇曳。
影蛊的悸动感,在君影指向那条甬道的瞬间,陡然变得清晰而**灼热**!仿佛那里埋藏着它极度渴望的东西!同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冰冷秩序**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深潭底部泛起的涟漪,穿透了图书馆无处不在的精神噪音,清晰地传递过来。
“小心。”白夜的声音嘶哑低沉,仅存的右手握紧了符枪,枪口黯淡的符文艰难地亮起一丝警戒的红芒。他率先用枪管拨开挡路的几本厚重典籍,侧身挤进了那条被半堵的狭窄甬道。
墨离背着君影紧随其后。甬道比想象的更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侧的书架几乎要贴到身上,上面密密麻麻的书籍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那股书脊细微蠕动的活物感更加清晰可怖,仿佛无数沉睡的皮肤正在呼吸。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发出“嘎吱”声响的书籍残骸和木屑,那股浓烈的油墨腥甜混合着朽木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越往里走,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冰冷。那点幽绿的灯光越来越近,最终显露出它的来源——一盏悬挂在甬道尽头一扇厚重橡木门上方、蒙着厚厚灰尘和蛛网的、老式铁皮罩壁灯。昏黄的绿光勉强照亮了门楣上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用褪色的红漆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
**“古籍修复·非请勿入”**
木门紧闭着,门把手是黄铜的,布满绿色的铜锈。那股带着冰冷秩序感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扇门后渗透出来,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墨离体内的影蛊。
白夜停在门前,冰冷的右眼仔细审视着木门和周围的环境。他伸出符枪,用枪口极其谨慎地碰了碰黄铜门把手。
滋啦——!
一丝极其微弱的、蓝白色的电弧瞬间在枪口与门把手接触点炸开!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臭氧的刺鼻气味!
“禁制。”白夜收回符枪,声音凝重,“很强,但…有漏洞。”他的目光落在木门右下角,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裂缝边缘的木纹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黑色泽,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裂过。一丝微弱但精纯的能量正从那裂缝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从裂缝进。”白夜果断道,他蹲下身,仅存的右手五指张开,指尖萦绕起极其微弱的淡银色符光,小心翼翼地按在那道焦黑的裂缝边缘。他口中急速念诵着简短而晦涩的音节,指尖的符光如同活物般顺着裂缝的纹理向内渗透、蔓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他在尝试扩大这道能量逸散的缺口,暂时中和部分禁制。
墨离背着君影,站在狭窄的甬道里等待。影蛊的悸动感越来越强烈,贪婪的嘶鸣几乎要冲破封印的压制。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缝,亡妻冰冷的尸骸与洛玄深情的凝视再次在脑海中闪现,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就在那扇禁制森严的橡木门旁边,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砖石墙壁,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矮小**书架**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个书架与周围那些顶天立地的巨物格格不入,它只有半人高,材质是廉价的、已经发黑开裂的复合板。书架上稀稀拉拉地放着几本同样蒙尘、书脊破损严重的书籍。其中一本平装本的书籍,书脊上几个褪色的、却依旧能辨认出的繁体铅字,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中了墨离的瞳孔!
**《道德經》**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强烈吸引与本能厌恶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墨离的全身!影蛊在他左胸封印深处,面对这本看似普通、甚至破旧的典籍,传来的不再是贪婪的渴望,而是一种…**深沉的恐惧与排斥**!仿佛遇到了天敌!
然而,就在影蛊传递出恐惧的瞬间,那本《道德经》蒙尘的封面,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古玉般温润内敛的微芒,在封面上那个古朴的太极阴阳鱼图案上一闪而逝!
墨离的呼吸猛地一窒!鬼使神差地,他背着君影,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完全被那本《道德经》攫住。白夜正在全神贯注地破解门上的禁制裂缝,并未注意到他这细微的举动。
就在墨离的目光与那本《道德经》封面上的阴阳鱼图案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却又带着冰冷秩序感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那本破旧的书籍上爆发出来!这股吸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墨离感觉自己整个人,连同背上昏迷的君影,都被一股无形的、粘稠的漩涡猛地攫住,朝着那本小小的书籍疯狂拖拽!
“什么?!”墨离惊骇欲绝,想要挣扎,但身体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影蛊发出尖锐到撕裂灵魂的恐惧嘶鸣,疯狂冲击着左胸的封印,试图抵抗那股吸力!背上的君影似乎也感应到了这恐怖的灵魂拉扯,身体无意识地绷紧,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然而,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那本《道德经》封面上的阴阳鱼图案骤然亮起!不再是温润的微光,而是一种冰冷、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黑暗急速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微型漩涡!
墨离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视野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混乱的色块彻底吞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分解,灵魂在撕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蛮横地拖向那个旋转的黑暗深渊!
“墨离!”白夜猛地回头,仅存的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他看到了墨离僵立的身影,看到了那本《道德经》封面诡异的黑暗漩涡!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符枪,朝着那本书就要扣动扳机!
但,晚了!
噗嗤——!
如同肥皂泡破裂的轻响。
墨离,连同他背上的君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一圈极其微弱、迅速消散的空间涟漪!
那本引发异变的《道德经》,“啪嗒”一声从书架上掉落在地,封面朝下,静静地躺在厚厚的灰尘里,仿佛刚才那吞噬灵魂的一幕从未发生。
狭窄的甬道里,只剩下白夜一人。他举着符枪,枪口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冰冷的右眼死死盯着地上那本普通的、破旧的《道德经》。沉重的橡木门右下角,那道被他费力扩大的裂缝,正无声地流淌着更加浓郁的、冰冷的秩序能量。
……
刺眼的白光。
消毒水混合着陈旧福尔马林和淡淡血腥的、极其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气味,蛮横地冲入鼻腔。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重重摔落在某种坚硬表面的钝痛。墨离猛地睁开眼,视野被一片炫目的、惨白的光线充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铺着白色粗布床单的铁架床上。身下的床单粗糙磨砺着皮肤,散发着漂白粉和消毒水的浓烈气味。头顶,一盏老式的、蒙着蛛网和灰尘的白炽灯管,散发着刺眼而稳定的白光,将整个狭小的空间照得一片惨白。
这是一间病房。
一间极具年代感的病房。
墙壁被刷成下半截墨绿、上半截惨白的样式,墨绿的部分已经布满黄褐色的水渍和剥落的墙皮,惨白的部分则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油腻的灰黄。墙壁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发黄、边缘卷曲的印刷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标语下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钉上,挂着一个蒙尘的搪瓷茶缸,缸身上模糊地印着鲜红的“**为人民服务**”字样。
病房很小,只有这一张靠墙放置的铁架床。对面墙壁上,一扇高大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旧式木门紧闭着,门上的油漆斑驳脱落。门边靠墙放着一张掉漆的黄色木桌,桌上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搪瓷托盘,里面散落着几支生锈的镊子和针筒。桌脚旁,一个同样掉漆的黄色搪瓷痰盂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异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没有窗。只有头顶那盏不知疲倦的白炽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源。
墨离挣扎着想要坐起,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袭来,让他又重重跌回冰冷的床板。他这才感觉到身体的极度虚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出血。左胸的伤口处,君影留下的淡金血刺封印和那片幽蓝鳞片依旧存在,但影蛊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如同被彻底冻结,不再传递任何情绪。亡妻和洛玄婚礼的画面也被强行压入了意识深处,一片空白。
等等…君影?!
墨离猛地一惊,强忍着眩晕侧头看去。旁边的床上空无一人!君影不见了!
“君影?!”他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在狭小的病房里显得异常干涩空洞,没有任何回应。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他猛地撑起身体,不顾眩晕和虚弱,翻身下床。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他踉跄着扑到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木门前,用力拧动黄铜门把手!
纹丝不动!门被从外面锁死了!
“开门!放我出去!”墨离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医院都空无一人。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这里是哪里?君影呢?白夜呢?那本该死的《道德经》…难道这一切都是幻境?图书馆的陷阱?
不!太真实了!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铁架床冰冷的触感,墙壁上标语褪色的细节,搪瓷痰盂里散发出的异味…所有感官反馈都无比真实!这绝不是普通的幻觉!
就在墨离心绪混乱到极点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病房角落——那张掉漆的黄色木桌。
桌面上,除了那个蒙尘的搪瓷托盘,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一本极其普通的、封面泛黄的线装书。
书页是粗糙的土黄色毛边纸,封面用古朴的楷体竖排写着三个墨字:
**《道德经》**
嗡——!
墨离的脑子仿佛被重锤击中!图书馆甬道里那恐怖的一幕瞬间回闪!就是这本书!是它把自己拖进了这个鬼地方!
恐惧混合着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他想也不想,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扑向毒蛇的野兽,一把抓起那本线装《道德经》!
“给我破!!!”他嘶吼着,双手抓住书脊和封面,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将这本诡异的邪书撕成碎片!
然而——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那粗糙封面的瞬间!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岁月沉淀感的庞大意志,如同决堤的冰河,蛮横地顺着他的指尖,狠狠冲入了他的脑海!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无数用古老、低沉、毫无感情的语调诵读的《道德经》原文,如同亿万只冰冷的蚂蚁,瞬间塞满了墨离的意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冰冷的秩序法则,疯狂地冲刷、挤压着他自我的思维!试图将他的人格、他的记忆、他的情感…彻底碾碎、格式化,填充进这绝对“道法自然”的冰冷框架!
“呃啊啊啊——!!!”墨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被这些冰冷的经文撑爆!他死死抓着那本《道德经》,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船!他试图将书扔掉,但那书如同焊死在他手上,纹丝不动!
影蛊在左胸封印深处,被这股庞大冰冷的秩序意志冲击,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充满恐惧的哀鸣,彻底缩回了最深处,不敢有丝毫异动。
就在墨离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冰冷经文彻底淹没、同化的瞬间——
吱呀——!
一声刺耳的、生涩的门轴摩擦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那扇紧闭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旧式病房木门…竟然被缓缓推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铁锈和消毒水味道的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
墨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回头!
逆着门外走廊里更加昏暗惨白的光线,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带着淡蓝色条纹病号服的**身影**,被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护士搀扶着,正慢慢地、一步步地挪进病房。
那身影极其纤细,甚至可以说是瘦弱。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边脸颊。露出的脖颈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病态。
护士沉默地搀扶着她,走向墨离刚刚躺过的那张铁架床。动作有些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墨离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停止了撕扯《道德经》的动作,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搀扶进来的病号身影!
虽然头发遮住了脸…虽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那脖颈处微微弯曲的脆弱弧度…
**亡妻!**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炸开!瞬间压过了《道德经》经文那冰冷的冲刷!巨大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深沉的恐惧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护士将“亡妻”扶到床边,让她背对着门口(也就是背对着墨离的方向)缓缓坐下。然后,护士如同完成了任务,无声地转身,迈着同样僵硬的步伐,走出了病房,并轻轻地、但无比清晰地,从外面“咔哒”一声,重新锁上了房门。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墨离和那个坐在床边、背对着他的纤弱身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头顶白炽灯管发出的微弱电流嗡鸣,以及墨离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阿…阿离?”墨离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极度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步,手中那本《道德经》似乎也暂时失去了力量,被他无意识地攥紧。
坐在床边的身影,听到呼唤,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如同沉睡的蝴蝶被惊动了翅膀。
然后,在墨离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那个纤细的身影,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头**。
乌黑的长发如同流淌的墨瀑,随着转头的动作,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滑落。
首先露出的,是线条优美的下颌。
接着,是紧抿着的、没有血色的薄唇。
再往上,是挺翘却带着病弱感的鼻梁…
墨离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即将喷涌而出!是她!真的是她!不是冰冷的尸骸!是活生生的她!就在这间诡异的1983年病房里!
然而,就在那覆盖着眼眸的最后几缕发丝即将滑落,墨离即将看到那双魂牵梦萦的眼睛的刹那——
坐在床边的身影,转头的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卡顿**了一下?
如同老旧的录像带突然跳帧!
紧接着!
那张苍白美丽、属于亡妻的脸庞,在墨离的视野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猛地**扭曲**、**荡漾**了一下!
然后,如同最残酷的魔术,那张脸…**变了**!
挺翘的鼻梁依旧,紧抿的薄唇依旧,苍白的肤色依旧…但整张脸的轮廓,却瞬间从属于亡妻的、带着江南水乡温婉的柔和线条,变得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锐利!而那双即将显露的眼眸位置…
覆盖的头发彻底滑落!
露出的…是一双冰冷、锐利、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右眼**!
那眼睛的轮廓…那眼神中深藏的疲惫与洞穿一切的冰冷…那右眼下方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旧疤…
**白夜!!!**
“轰——!!!”
墨离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颗符能子弹近距离贯穿!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狂喜、期待、难以置信,都在这一刻被最极致的惊骇、荒谬和彻骨的寒意碾得粉碎!
亡妻的脸…转头…变成了白夜的脸?!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幻境!是陷阱!是那本该死的《道德经》搞的鬼!
就在墨离意识被这匪夷所思的恐怖景象冲击得近乎崩溃的瞬间——
坐在病床上、顶着白夜冰冷面孔的“亡妻”,那紧抿的、没有血色的薄唇,突然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了墨离混乱不堪的耳膜与灵魂深处:
**“他——”**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确认墨离是否听清。
然后,那冰冷的、属于白夜的嘴唇,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后半句如同诅咒般的低语:
**“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