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他——在——骗——你——!”

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音节,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墨离的耳膜,刺入他早已混乱不堪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块,砸在意识脆弱的冰面上,裂纹瞬间蔓延。

墨离僵立在原地,手中那本泛黄的线装《道德经》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感从指尖蔓延至心脏。他死死盯着病床上那个“人”。

那具身体依旧纤细,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条纹病号服,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覆盖着脖颈那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脆弱。但那张脸…那张本该属于亡妻温婉面容的脸,此刻却嵌着白夜那双冰冷、锐利、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右眼!右眼下那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旧疤,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道刻在钢铁上的划痕。而左眼的位置,却被垂落的几缕发丝遮挡,隐没在阴影里,只透出令人心悸的未知。

亡妻的轮廓,白夜的脸。

视觉的错乱与灵魂的撕裂感让墨离胃部翻江倒海,眩晕感如同实质的浪潮再次涌上头顶。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你…你是谁?!”墨离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极致的惊骇与混乱,“白夜?!不…不可能…阿离…我的阿离呢?!”他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拂开那遮挡左眼的发丝,确认那下面是否还藏着亡妻温润的眼眸。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发丝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高压电流泄露的声音,突然从“它”的喉咙深处响起。

紧接着,那张顶着白夜面孔的脸上,嘴角猛地向上**撕裂**!那不是微笑,是肌肉被无形力量强行拉扯形成的、一个极端扭曲、完全不符合人体结构的弧度!一直裂开到耳根下方,露出里面…不是牙齿和牙龈,而是一片蠕动的、闪烁着无数细小数据流幽光的**黑暗**!

“道——可——道——”

一个完全不同的、混合了电子合成音效与冰冷女声的诡异腔调,猛地从那张撕裂的嘴里迸发出来!每一个字音都带着高频的震颤,刺得人耳膜生疼!

伴随着这诡异的声音,“它”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病床的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覆盖左眼的发丝被剧烈的动作甩开!

露出的…是一只**完全由流动的、暗红色铅字**构成的**眼睛**!

无数细小的、如同印刷宋体的“道”、“德”、“无”、“为”、“名”、“争”、“弱”、“虚”……等等《道德经》中的字符,如同活过来的蛆虫,在那只眼眶里疯狂地旋转、排列、组合、湮灭!这只“字眼”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不断流淌、变化的冰冷经文!它死死地“盯”着墨离,散发着一种绝对秩序、绝对理性、抹杀一切个体意志的恐怖压迫感!

右眼,是白夜的冰冷寒霜。

左眼,是《道德经》的流动铅字。

一张脸,两个地狱!

“非常——道——!”

诡异的混合音再次炸响!这一次,声音不再局限于“它”的口中,而是如同实质的音波,在整个狭小的病房空间里疯狂回荡、共振!

嗡——!!!

墨离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塞进了一口正在被疯狂敲击的青铜巨钟!恐怖的音波冲击混合着《道德经》经文冰冷的意志洪流,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击着他的意识壁垒!手中那本线装《道德经》瞬间变得滚烫无比,封面上的“道德经”三字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三条冰冷的墨蛇,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向上游窜,试图钻入他的大脑!

“呃啊啊啊——!!!”墨离发出痛苦的咆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他拼命甩动手臂,想要将那本邪书扔掉,但书页仿佛与他手掌的皮肤融为一体,纹丝不动!冰冷的经文意志和诡异的音波冲击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碾碎、格式化!

“守!其!雌!为!天!下!谿——!”

“它”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更加尖锐、扭曲!那只流淌着暗红铅字的左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无数细小的经文字符如同被高压喷射而出,化作一道粘稠的、由流动文字构成的**暗红洪流**,朝着近在咫尺的墨离,劈头盖脸地冲刷而来!

洪流未至,那股冰冷、死寂、抹杀一切情感的秩序意志已如同寒潮般席卷!墨离感觉自己的思维瞬间被冻结,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蕴含着“守雌”、“处下”、“无为”等冰冷教条的暗红文字洪流,如同决堤的污血,要将自己彻底淹没、同化!

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混合着无尽痛苦、暴戾与一丝被强行唤醒的贪婪本能的**嘶鸣**,猛地从墨离左胸深处炸响!

是影蛊!

那被《道德经》冰冷秩序意志反复压制、如同死物般沉寂的深渊造物,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被墨离灵魂深处对亡妻的执念、对眼前这扭曲怪物的恐惧与愤怒、以及那本邪书不断注入的冰冷压力,终于彻底**激怒**了!

墨离左胸的伤口处,那由君影淡金血刺和洛玄幽蓝鳞片构成的封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淡金与幽蓝激烈冲突、交织!而在这光芒的中心,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最污浊墨汁般的**黑暗**,猛地突破了封印的束缚,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狂暴地喷涌而出!

这股黑暗并非无序!它带着影蛊最原始的、吞噬一切的**贪婪**本能!在冲出封印的瞬间,它没有扑向病床上的怪物,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扑向了墨离手中那本散发着冰冷秩序气息的《道德经》!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

浓稠的黑暗物质瞬间包裹了整本线装书!那三条试图钻入墨离大脑的墨蛇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嘶,瞬间被黑暗吞噬、绞碎!封面上活过来的“道德经”三字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墨迹,疯狂扭曲、溶解、消失!

那本看似普通的线装书,在影蛊贪婪黑暗的侵蚀下,终于显露出了它的部分真容!书页不再是粗糙的毛边纸,而是变得**半透明**,内部流淌着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幽蓝光丝**!这些光丝在黑暗的侵蚀下剧烈地闪烁、明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

影蛊的黑暗贪婪地啃噬着、吞噬着那些构成书籍核心的幽蓝光丝!每吞噬一缕,包裹书籍的黑暗就变得更加浓郁一分,墨离就感觉左胸的影蛊传来一阵扭曲的满足感,同时自身被经文压制的意识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呃…!”墨离抓住这瞬间的喘息之机,被冻结的思维重新运转!他不再试图扔掉那本正被影蛊疯狂啃噬的书,反而死死攥住它,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或者说,一根能暂时吸引火力的**骨头**!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病床上那因《道德经》本体被攻击而动作出现瞬间迟滞的扭曲怪物!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墨离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声音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他不再去想亡妻,不再去想白夜,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撕碎眼前这个亵渎了他所有情感与记忆的怪物!

“名——可——名——!非——常——名——!”

“它”似乎被墨离的反抗和影蛊对“本体”的攻击彻底激怒!流淌着铅字的左眼红光暴涨!右眼白夜的冰冷瞳孔中,竟也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跳动的幽蓝数据流!撕裂到耳根的嘴巴猛地张开到一个非人的角度,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更加混乱的混合嘶吼!

随着这声嘶吼,整个1983年的病房幻境,开始剧烈地**扭曲**、**震荡**!

墙壁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褪色标语如同被投入火中的塑料布,瞬间卷曲、融化,流淌下粘稠的、如同脓血般的暗红液体!

头顶那盏惨白的老式灯管疯狂闪烁,灯光忽明忽灭,每一次明灭的间隙,整个病房的色调都在血红色与惨绿色之间疯狂切换!

脚下的水泥地面如同水面般起伏波动,铁架床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瞬间被一股浓烈的、如同焚烧电路板般的焦臭所取代!

那扭曲的怪物猛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却带着非人的力量!它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那只手上,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尖锐,如同野兽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墨离的咽喉狠狠抓来!指尖萦绕着冰冷的、由无数细微《道德经》文字构成的能量乱流!

“滚开!”墨离双目赤红,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抓来的利爪,将被影蛊黑暗包裹、正发出滋滋哀鸣的《道德经》线装书,如同盾牌般,狠狠地朝着那怪物的脸——砸了过去!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砸进烂泥的声响!

被影蛊黑暗包裹的书籍,重重地砸在了那张顶着白夜面孔、左眼流淌铅字的怪脸上!

嗤——!!!

如同强酸腐蚀!

书籍表面包裹的浓稠黑暗与怪物脸上流淌的暗红铅字洪流、以及右眼中跳动的幽蓝数据流,瞬间发生了激烈的湮灭反应!刺目的白光和浓烈的黑烟猛地爆开!

“呃啊啊啊——!!!”怪物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电子杂音和女性尖叫的惨嚎!它抓向墨离咽喉的利爪猛地收回,捂住了被砸中的脸部!指缝间,粘稠的、散发着焦臭的暗红色“浆液”(由破碎的铅字和能量构成)不断渗出!那只流淌铅字的左眼彻底爆开,化作一团蠕动的数据乱码!白夜的右眼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冰冷的瞳孔疯狂闪烁!

整个病房的扭曲震荡达到了顶峰!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流淌剥落,露出后面闪烁着幽蓝电光的、如同巨大电路板般的结构!地面剧烈起伏,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甲板!

墨离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身后那扇紧闭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病房门上!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手中的《道德经》也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剧烈起伏的地面上,书页散开,内部流淌的幽蓝光丝明灭不定,包裹它的影蛊黑暗也黯淡了许多,似乎消耗巨大。

“呼…呼…”墨离剧烈地喘息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死死盯着在病房中央痛苦扭曲、捂着脸惨嚎的怪物。左胸封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影蛊在刚才的爆发后再次陷入了虚弱,传递来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对那本《道德经》残余力量的贪婪。

不能停!必须毁了它!毁了这本书!毁了这该死的幻境核心!

求生的欲望如同烈火般燃烧!墨离挣扎着想要爬起,去捡回那本散落的邪书。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地面的瞬间——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散落在地的《道德经》书页旁,那片剧烈起伏、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水泥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刺眼的色彩!

是血!

不是暗红粘稠的怪物浆液。

是…**淡金色**的血液!

几滴…只有几滴…如同熔融的黄金,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光芒,正缓缓地、沉重地渗透进那蠕动的水泥地面之中!每一滴落下,都让那片蠕动的地面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被灼烧般的焦黑痕迹!

墨离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君影!

这是君影的血!她也被拖入了这个幻境!她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这淡金色的血液,蕴含着时空本源的力量!它正在被这个贪婪的幻境…缓慢地**吸收**!如同在吞噬最后的、珍贵的能量!

“君影——!”墨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影蛊的虚弱!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几滴淡金色血液所在的位置扑去!

然而,就在他扑出的瞬间——

“知——其——雄——!守——其——雌——!”

病房中央,那脸部被重创、流淌着粘稠浆液的怪物,猛地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它那只布满裂痕的白夜右眼,此刻完全被跳动的幽蓝数据流充斥,冰冷地锁定了扑向金血的墨离!那只爆裂的铅字左眼位置,则蠕动着凝聚出一团更加混乱、更加暴戾的暗红能量漩涡!

它放弃了修复自身,那只流淌着粘稠浆液的、漆黑尖锐的右手利爪,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扑向金血的墨离!

掌心之中,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道德经》文字如同活过来的蚂蚁般疯狂旋转、组合!一个由纯粹经文意志构成的、散发着抹杀一切个体反抗气息的**暗红色符文**瞬间成型!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禁锢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降临在墨离身上!

墨离扑出的身体猛地僵在半空!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滴淡金色的血液,一点点被蠕动的水泥地面吞噬、消失!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为——天——下——式——!”

怪物那混合着电子杂音和冰冷女声的诡异腔调再次响起,充满了残忍的满足与绝对的宣判!它掌心那个暗红色的禁锢符文光芒大盛!

墨离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冰冷的石磨,正在被那股庞大的经文意志一点点碾碎、磨平!自我的认知、对亡妻的思念、对君影的担忧、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在迅速模糊、消散!只剩下“道法自然”、“无为而治”、“守雌处下”…这些冰冷的教条,如同烙印般,要深深镌刻进他灵魂的每一寸!

影蛊在他左胸深处,发出最后一声微弱而绝望的哀鸣,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也被这冰冷的秩序彻底冻结。

结束了…吗?

墨离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于这绝对秩序的黑暗。

就在这最后一丝自我意识即将被磨灭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敲击朽木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墨离身后——那扇镶嵌着磨砂玻璃的病房木门上——轰然炸开!

整个剧烈扭曲震荡的病房空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狠狠撞击了一下,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

“咔嚓——!!!”

令人牙酸的、厚重木材被暴力撕裂的脆响!

一只覆盖着暗红色、流淌着岩浆般炽热纹路的**金属手甲**,裹挟着狂暴无匹的力量,如同撕开纸片般,硬生生洞穿了厚重的病房木门!

破碎的木屑混合着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

洞穿的破口处,并非门外1983年医院走廊的景象!

而是…一片深邃的、由无数蠕动书籍构成的巨大空间!隐约可见高耸的书架如同巨兽的肋骨!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油墨与血腥的混合气息!

是图书馆!是真实的贪婪诡舍!

那只洞穿木门的手甲,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一团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赤红符能**,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正疯狂地汇聚、压缩!符能核心,一点刺目的白炽光芒亮起,如同超新星爆发的前兆!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的声音,穿透了病房木门的破洞,穿透了幻境的扭曲,如同审判的雷霆,狠狠轰击在墨离即将沉沦的意识之上:

“给——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