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莲余烬（下）
晨光穿透云层时，沈溯在医疗室的病床上睁开了眼睛。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草药香，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哪里。他尝试抬起手臂，却发现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眉心的青铜印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感。
"醒了？"
苏年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沈溯艰难地转头，看到她正坐在窗边的轮椅上，冰蓝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右手手腕上缠绕的绷带——那里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像是被冻伤后又强行解冻。
"我睡了多久？"沈溯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三天。"苏年推动轮椅靠近，递给他一杯水，"医生说你的灵脉几乎枯竭，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水杯在沈溯手中微微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造化炉中的融合、父母冲向黑光的背影、那柄最终碎裂的长刃...还有楚晚宁化为齑粉的雕像。
"明鹤呢？"
苏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停尸房。他...不肯离开晚宁的雕像残骸。"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与室内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沈溯这才注意到，苏年的左手始终按在轮椅扶手的某个暗格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在藏什么？"
苏年沉默了片刻，终于打开暗格。里面是一面青铜镜——正是当初从黑潮神教手中缴获的那面。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裂痕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
"从昨晚开始出现的。"苏年的指尖轻触镜面，"我觉得...可能是晚宁。"
沈溯强撑着下床，双腿却一软跪倒在地。他爬向轮椅，颤抖的手抓住镜子的边缘。当他的倒影出现在镜中时，那张模糊的人脸突然睁开了眼睛——是楚晚宁的金色瞳孔！
"种子...发芽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镜面上的裂痕随着声音的波动而闪烁，就像在呼吸一般。与此同时，沈溯感到胸口一阵灼热，掀开病号服一看，皮肤上浮现出一朵小小的金莲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还活着！"苏年激动地抓住沈溯的手臂，"晚宁的魂魄还在！"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林明鹤冲进病房，他的样子让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右臂完全变成了青铜色，锁链纹身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动，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们也收到了？"他举起左手，掌心托着一粒金色的种子，"刚才它突然开始发光..."
三人围坐在病床边，将各自的发现拼凑在一起：沈溯胸口的金莲印记、苏年镜中的声音、林明鹤手中的种子...这些都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楚晚宁以某种形式幸存了下来。
"造化炉的融合并不完整。"沈溯分析道，"晚宁的金莲之力分散在了我们三个身上。"
林明鹤突然握紧种子，青铜色的右臂发出"咔咔"的响声："那我们就再进一次造化炉！把她的魂魄拼回来！"
"不行。"苏年摇头，"你忘了代价吗？四器归一意味着..."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医院的广播系统突然启动，但不是例行通知，而是一个他们熟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
"找到...你们了..."
是李重光的声音！
三人同时冲向窗口。医院外的天空明明晴朗无云，却有一轮模糊的血月虚影悬挂在高楼之间。更可怕的是，地面上所有的影子都在向同一个方向流动，如同被什么吸引着一般。
"他没死？"林明鹤的青铜右臂自动进入战斗状态。
"不，是魔尊的残余力量。"沈溯摸向原本应该挂着怀表的位置，却只触到空荡荡的病号服，"它在利用李重光的尸体当媒介..."
苏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冰蓝色的发梢开始结霜。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的血管和骨骼。
"它在抽取我们的力量！"她艰难地说道，"魔尊在通过金莲的链接..."
沈溯胸口的金莲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一段陌生的记忆强行闯入脑海：血月之战最后时刻，当长刃击中魔尊时，有一缕黑气顺着金光反向流动，污染了部分金莲种子。
"我们犯了个致命错误。"他声音发抖，"净化并不彻底...魔尊在利用晚宁的金莲重生！"
仿佛印证他的话，林明鹤手中的种子突然裂开，一缕黑气如毒蛇般窜出，直接钻入他的青铜右臂。林明鹤发出痛苦的嚎叫，锁链纹身瞬间变成污浊的紫黑色。
"明鹤！"苏年想上前，却被沈溯拦住。
"别碰他！那是魔尊的污染！"
整个病房开始剧烈震动。墙皮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与观星台上如出一辙。林明鹤跪倒在地，右臂不受控制地膨胀变形，最终完全变成了一只恐怖的兽爪。
"杀...了我..."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趁我还能...控制..."
沈溯环顾四周，绝望地发现他们手无寸铁——青铜剑、幽蓝短刀都已毁于造化炉，楚晚宁的雕像也化为乌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年突然摘下了自己的发卡。
"还记得吗？"她将发卡塞进沈溯手中，"你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沈溯愣住了。这枚看似普通的雪花发卡，其实是用天外陨铁打造的。当年父亲说过，这种金属能承载最纯粹的灵力...
"你疯了？"他猛地明白苏年的意图，"没有四器共鸣，强行灌注灵力会..."
苏年已经闭上眼睛，幽蓝短刀的虚影在她掌心浮现："总比变成魔尊的傀儡强。"
林明鹤的兽化已经蔓延到肩膀，他挣扎着将兽爪按在发卡上。沈溯别无选择，只能将胸口的金莲印记也贴上去。三种力量交汇的瞬间，发卡融化成液态，又迅速重组成一把小巧的匕首。
匕首通体银白，刃身缠绕着细小的锁链纹路，柄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当沈溯握住它时，楚晚宁的声音同时在三人脑海中响起：
"斩断...链接..."
林明鹤用最后的理智扑向匕首。锋利的刃尖刺入他兽化的肩膀，黑血喷涌而出。令人惊讶的是，那些血液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黑色晶体，又迅速汽化成刺鼻的烟雾。
"有效！"苏年惊呼。
但喜悦转瞬即逝。医院走廊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某种粘稠的黑色液体从门缝渗入，所到之处，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它来了..."林明鹤的兽爪开始二次变异，"快走！"
沈溯抱起虚弱的苏年，林明鹤断后。当他们冲出病房时，走廊的景象宛如噩梦——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变成了半透明的影子，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移动着。窗户玻璃上，血月的倒影越来越清晰。
"去楼顶！"沈溯指向安全出口，"高处或许能..."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电梯门被暴力撕开，数十个被黑气侵蚀的影子同时转头。它们的眼睛变成了和李重光尸体一样的金色，但瞳孔却是血红色的竖瞳。
"你们...逃不掉..."影子们齐声低语，声音正是魔尊的腔调，"我的莲子...终将绽放..."
林明鹤的兽爪突然暴涨，一爪扫清前方的障碍。三人跌跌撞撞地冲上楼顶，却发现天空已经完全变了样——血月的虚影现在占据了半个天幕，月面上清晰可见七个黑点，正是全球灵脉节点的位置。
"它在重组阵法！"苏年指向远方，"看那些光柱！"
七道血色光柱从城市各处升起，逐渐向中心靠拢。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道光柱中都有一个模糊的人形——正是参与过血月之战的曙光联盟成员，包括沈溯的父母！
"不...这不可能..."沈溯跪倒在地，匕首从手中滑落，"我们明明..."
"你们赢了战斗，但输了战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晚宁的虚影悬浮在空中，身体半透明，右臂依然是木质化的状态，"魔尊早就在每次轮回中埋下了种子...包括这一次。"
林明鹤想触碰她，手掌却穿过了虚影："晚宁？真的是你？"
"我的大部分魂魄还在魔尊体内。"虚影悲伤地说，"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通过金莲链接投射的残像。"
苏年突然咳嗽起来，更多的霜花从她发梢蔓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晚宁的虚影转向沈溯，金色眼眸中流下两行血泪："还记得古籍上的话吗？'四器归一，轮回终结'...但你们漏掉了后半句。"
她伸手点在沈溯眉心，一段被刻意隐藏的记忆终于解锁：
"唯道心不灭，可斩轮回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