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沉重的合金巨门滑开的缝隙,如同巨兽裂开的咽喉,流淌出冰冷的蓝色辉光。

凯和灵丝侧身挤入,身后战场喧嚣瞬间被厚重的静默吞噬。

棱镜工坊核心数据库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无数服务器机柜如同沉默的黑色方尖碑,整齐排列,延伸至视野尽头。机柜表面流淌着细密的能量纹路,发出低沉的、近乎永恒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高压静电的臭氧味和服务器高速运转产生的微热。

巨大的中央控制台悬浮在数据海洋中心,其全息屏幕却闪烁着混乱的、意义不明的彩色噪点和扭曲的几何图形——显然在剃刀突袭和锈火破解的双重打击下,系统已濒临崩溃。

然而,死寂中暗藏杀机。

灵丝瞬间半蹲,脉冲手枪指向左侧机柜阴影。凯仅存的右眼瞳孔收缩,数据触觉被动激发,血色视野中,能量流动的轨迹纤毫毕现——三道代表高速移动的猩红热源信号,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的机柜顶端无声跃下!是剃刀的蜂针单位!它们显然早已潜入,如同耐心的蜘蛛,等待猎物踏入网中!

“三点钟!九点钟!头顶!” 凯嘶哑预警的同时,身体已本能地扑向旁边一个粗大的备用能源管线基座!

嗤嗤嗤!

三道刺目的脉冲光束几乎贴着凯的后背和灵丝的肩侧射过,灼热的能量将合金地面熔出深坑!灵丝在凯预警的瞬间已翻滚躲避,同时抬手两枪!劣质的能量光束打在蜂针敏捷闪避的轨迹上,只溅起几点火星!

“压制!找掩体!” 灵丝低吼,脉冲手枪持续开火,不求命中,只为干扰蜂针的精确瞄准。她迅速躲到中央控制台厚重的基座后面。

凯背靠滚烫的能源管线基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因剧痛和紧张而沸腾的血液稍冷。胸口源初余烬微弱地搏动,每一次催动能力都像在抽干他最后的生命力。但他不能停!数据触觉疯狂扫描战场!

“它们…在共享数据链!攻击有…0.5秒协同间隙!” 凯捕捉到蜂针单位之间那极其短暂、用于战术同步的数据交换窗口,“左后方的…在充能!就是现在!”

灵丝没有丝毫犹豫!在凯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如同猎豹般从控制台基座后探身,脉冲手枪并非射向充能的蜂针,而是射向它正前方地面一处流淌着冷却液的浅洼!

噗!

能量光束击中冷却液,瞬间引发小范围的沸腾和蒸汽爆炸!灼热的水雾和遮蔽视线的白烟猛地腾起!

充能的蜂针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蒸汽干扰了瞄准,动作微滞!而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凯动了!他没有武器,但他有环境!他左手紧握莉亚吊坠,意识沉入源初余烬,一缕微弱却精准的熵流丝线猛地探出,并非攻击,而是引导——引导着蒸汽爆炸产生的、混乱无序的热能冲击波,狠狠撞向左侧一根因战斗而裸露的、承载着低优先级数据的传输光缆!

滋啦——!

光缆被冲击波干扰,瞬间爆出刺眼的电火花!传输中断!整个数据库内部,代表低优先级数据的淡蓝色能量流瞬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但确实存在的**涟漪**!这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顺着共享数据链,瞬间传递到所有连接的蜂针单位!

嗡!

三台蜂针的动作同时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卡顿!它们高度依赖的战场实时数据流,被这微小的干扰切断了万分之一秒!

对于灵丝这样的顶尖战士,万分之一秒,足够!

砰!砰!砰!

三声几乎重叠的、沉闷的能量束击中金属的声响!

灵丝在蒸汽腾起的瞬间已预判了蜂针因数据卡顿而可能出现的僵直点!三枪!精准、冷酷!两枪贯穿蜂针脆弱的颈部关节连接处,一枪射入其猩红电子眼的传感核心!

三台蜂针如同被切断提线的木偶,瞬间僵直,然后轰然倒地,猩红的光芒熄灭。

短暂的死寂。只有服务器嗡鸣和电火花噼啪作响。

灵丝从控制台后走出,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埋伏,才快步走到凯藏身的基座旁。凯靠着基座滑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落,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刚才那一下引导,几乎耗尽了他勉强凝聚起来的力量。

“撑住。” 灵丝蹲下,迅速检查凯的状态,眉头紧锁,“不能再乱来了!你的身体…”

“没…没事…” 凯艰难地摇头,目光却死死盯向中央控制台那闪烁乱码的全息屏幕,“钥匙…莉亚的钥匙…线索…一定在这里…”

灵丝看向控制台。屏幕上的乱码并非完全无序,隐约能看出是某种高度加密的数据流在系统崩溃下的异常显像。她尝试操作控制台残留的物理接口,但毫无反应,主系统显然已深度锁死。

“系统核心崩溃,物理接口无效。常规手段进不去。” 灵丝脸色凝重,“需要找到核心数据库的离线备份节点,或者…” 她看向凯,“你的‘钥匙’…能直接‘读’它吗?”

凯看着那混乱的屏幕,感受着胸口微弱的余烬。直接读取崩溃的系统核心?这无异于在风暴中聆听耳语。但他别无选择。莉亚消散前的眼神,源初回声的呼唤,都在驱使着他。

“扶我…过去…” 凯嘶哑道。

灵丝架起凯,将他搀扶到巨大的控制台前。凯伸出颤抖的左手,没有触碰冰冷的控制面板,而是缓缓按在了全息屏幕下方、一个由无数细密能量回路汇聚的**核心数据交互节点**上!那里是系统与数据库最直接的“神经突触”!

嗡!

接触的瞬间,凯如遭雷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狂暴、更混乱的信息洪流,如同失控的泥石流,顺着他的手臂狠狠冲入大脑!

不再是清晰的破绽视觉!

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电子悲鸣、扭曲的逻辑碎片、冰冷的删除指令…交织成的、足以摧毁常人神智的**数据风暴**!

莉亚在记忆沼泽崩解的画面一闪而过!

剃刀领主冰冷的独眼!

光之巨人毁灭的巨掌!

黑曜石人体实验的惨嚎!

无数被标记为“冗余”的面孔在数据流中尖叫着化为雪花噪点!

“呃啊——!” 凯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左眼空洞的绷带瞬间被鲜血浸透!他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即将被这数据的怒涛彻底撕碎、同化!

“凯!断开连接!” 灵丝急喝,伸手想拉开他。

“不!” 凯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右手死死抓住灵丝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仅存的右眼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疯狂的执念!他不能退!退就是彻底迷失!

锚定!以自身为破绽!

一个近乎自毁的念头在风暴中闪现!他不再试图对抗或梳理那混乱洪流,而是将意识死死锚定在自身的存在上——锚定在胸口那团微弱却顽强的源初余烬上!锚定在掌心莉亚吊坠那冰冷的触感上!锚定在“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所有记忆和痛苦上!

他把自己变成了数据风暴中一个突兀的、不和谐的“噪点”!一个无法被同化的“错误”!

奇迹发生了。

当混乱的数据洪流冲击到凯这个自我锚定的“错误”核心时,一部分狂暴的能量被强行偏折、绕行!而另一些更隐秘、更底层的数据流,却因为这“错误”的存在,如同水流遇到礁石,显露出了原本被掩盖的痕迹!

在血色与噪点的混乱视野中,凯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金色数据流!它如同黑暗中的金线,顽强地穿梭在崩溃的系统底层,躲避着删除指令的追捕!这缕金线中,凯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莉亚残留的意志!还有…源初回声的微弱共鸣!

“跟着…金线…” 凯的意识在风暴中艰难传递信息。

灵丝虽无法感知数据层面,但她看到凯按在节点上的左手,其皮肤下的血管正诡异地亮起微弱的淡金色脉络,如同电路板上的导线!她瞬间明白,这是凯用生命在指引方向!

“位置!” 灵丝低喝,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庞大的数据库。

“东南…角…第三列…第七机柜…底层…物理存储单元…编号…Delta-7!” 凯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在咳血。

灵丝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鬼魅般冲向凯指示的位置!沉重的服务器机柜冰冷矗立。她找到底层一个厚重的、需要特殊密钥才能开启的物理存储抽屉。抽屉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黯淡的红色指示灯,显示着物理锁死状态。

暴力破解会触发自毁!时间紧迫!凯的状态撑不了几秒!

灵丝目光扫过抽屉边缘极其细微的磨损痕迹,又看向指示灯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散热的微型格栅。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从战术腰带抽出一根超细的合金探针,尖端闪烁着高频震荡的微光。

“凯!坚持住!干扰它的物理传感回路!万分之一秒!” 灵丝低吼,探针精准地刺入微型格栅后的某个传感节点!

凯在数据风暴的撕扯中,捕捉到灵丝传递的意念!他将最后一丝源初余烬的力量,混合着自身锚定产生的“错误”扰动,化作一根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向物理存储单元锁死指令传输路径上一个因系统崩溃而产生的、极其短暂的逻辑校验空窗!

嗡!

存储单元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锁死指令出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就在这迟滞的瞬间!灵丝手中的高频探针猛地一颤,以超越物理锁反应极限的速度,完成了对传感节点的超频干扰和锁芯内部微型物理栓的瞬间熔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怀表开合的声响。

厚重的物理存储抽屉,弹开了一道缝隙!

灵丝闪电般拉开抽屉!里面没有复杂的设备,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封装在透明高密度水晶里的老式数据芯片!芯片表面,用激光蚀刻着一个微小的、残缺的齿轮图案——与凯手中莉亚的吊坠,一模一样!

“找到了!” 灵丝一把抓起芯片。

就在芯片离开存储单元的瞬间——

呜——!!!

整个核心数据库内部,响起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极致的警报!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充满愤怒和毁灭意志的尖啸!

中央控制台的全息屏幕彻底被刺眼的血红色占据!一个由无数乱码构成的、不断扭曲的巨大人脸轮廓在血光中浮现!人脸的眼窝位置,是两个不断旋转的、代表逻辑黑洞的漆黑漩涡!

“警告!核心物理隔离被破坏!终极协议【血源净化】启动!清除所有污染源!”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混合着非人的尖啸,在整个空间回荡!

与此同时,凯按在数据节点上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钳狠狠夹住!一股冰冷、暴虐、带着绝对删除意志的力量,顺着数据连接,狠狠轰入他的大脑!要将他连同那枚芯片的存在痕迹,一起彻底抹除!

“噗——!” 凯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鲜血狂喷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意识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只有那枚被灵丝紧握的、散发着微光的血色芯片,成为他沉沦前最后的画面。

血色密钥已现。

而释放它的代价,是唤醒沉睡的恶魔。

棱镜工坊最深的黑暗,才刚刚开始吞噬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