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锦正蹲在寮房门口啃西瓜。
她看着两个小沙弥哼哧哼哧把谢无归抬进药泉,红瓤瓜汁顺着指尖滴在青石板上,住持觉照的檀木念珠声由远及近。
"女施主。"住持道,"东厢第三间寮房已打扫干净。"
“有劳主持了”说罢,她站起身,把西瓜皮扔进渣斗,可算是把刚才那股恶心劲压下去了。
她走向了寮房。
此时的谢无归早已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小沙弥们给他做了简单清洗,用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他那苍白如纸的面庞,试图让他恢复些许生气。
她也终于能看清他的模样。
眉如远山,睫似鸦羽,低垂时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鼻梁高挺,唇色极淡,因失血而近乎苍白,唇角有一道细小的裂痕。他的下颌线条干净利落,脖颈修长。
李时锦目光落在他喉结处有一粒小小的红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她看了好半会才把视线往下移。
这人模样怎么都长在她心巴上,哪哪都是她喜欢的
原先的破烂的囚衣被换下,换上了素白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截伶仃的锁骨和半掩的伤痕。他的肤色极白,近乎透明,仿佛久不见天日,连血管的淡青色都清晰可见。
他像一尊被风雪侵蚀过的玉像,清冷、破碎,却又带着某种不容亵渎的美感。
李时锦给他服下了老登炼的复元丹,他被挑断的筋脉和脏腑的创伤正在愈合,治愈速度要比凡间的药好上百倍。
但谢无归毕竟还是凡人之躯,即使有老登的丹药相助,仍需凡间的草药辅助治疗,才得以痊愈。
谢无归醒来已是两天后。
此时,李时锦正蹲在青石阶上熬药。小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拿着缺口的蒲扇猛扇,被烟呛得直咳嗽,鹅黄裙摆沾了好几块炭灰。
"李施主..."小沙弥了尘抱着新晒的草药过来,"那位施主醒了。"
李时锦用盘子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寮房。
谢无归靠着软枕,苍白手指搭在棉被上,正在看窗外啄食的麻雀。阳光给他整个人镀了层金边,可是无法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你醒啦,来把药喝了吧”
谢无归收回视线,抬眸,与她对视,冷漠而疏离。
“你救了我,你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还很虚弱,声音很轻,又含着几分警惕。
李时锦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能有啥他图的?她一修仙之人所图,凡人怎么给得起,不过他的脸,是真的不错,可惜凡人寿数太短,终不得长久,可惜可惜了。
也不能告诉他,是她自己叫她来救他的吧。李时锦心里嘀咕,面上却笑意更深。
"上月十五我在城隍庙摆摊,"她说着,见他不接药,便把药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解了七十八支签,有六十九人都说准。"
"那日见谢大人囚车过市,我随手起了一卦——"
她忽然倾身,发间鹅黄发带扫过药碗:"坎为水,却现离火之象。"指尖蘸着药汤在矮几上画了道歪扭的卦纹。
"这是绝处逢生的兆头。"
“若能逃过此劫,来日便能大富大贵。我救你,自然是图你的来日。”她眨了眨眼睛,笑容愈发灿烂。
“大富大贵?”谢无归的目光落在矮几上那歪斜的卦纹上,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
“朝廷钦定的死囚,哪来的大富大贵。”
“姑娘你救错人了。”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阖上眼。
李时锦皱眉,这个人脾气还真大,她拼死拼活地救了他,他还不知感谢。不过想想他本也是天之骄子,今日落到此等下场,要是她脾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也不跟他一般计较,忍忍就算了。
她瞟见他腕骨处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痕,那是铁链留下的印记。想起昨夜背他逃命时,这双手无力地垂在她肩头的情形。
于是她从腰间的储物锦囊里摸出一个白的白瓷药瓶。
“得罪了。”她指尖蘸了淡青色的药膏,往他手腕上涂。
谢无归感受到手腕传来的一阵凉意,他掀开眼帘,眸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蹙了蹙眉。
“好了。”她收起药瓶,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
谢无归已经重新合上眼,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确实还活着。
“这药膏去疤效果很好,谢大人这么好看的人,要是留了疤,那我可太伤心了。”
“药再放一会就好了,不要让它凉了,药效不好。你要是不喝,我就给你灌下去。”
见他不理会她,李时锦又补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出去。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谢无归方才睁眼,目光定定地望着床顶的雕花,目光涣散。